现在唐清安有些为难。

他如今有金州兵五万,水师八千,实力远远不是毛龙能比的,又有红夷大炮。

那么金州和镇江两个选择,到底要不要守镇江?

又或者大军在镇江,老奴万一进攻金州怎么办?

五万人守金州,唐清安真不惧老奴,而现在金州城守军才七千人,加上后方援军五千人,合起来也才一万出头。

历史上袁崇焕带领一两万人守宁远,同样的有红夷大炮,但却只有十一门,还要分到四处。

金州两面是海,一堵城墙就隔绝了外敌,只需要守一面,上面布了三十门红夷大炮,其余弗朗机各种火器不论。

宁远城是辽西地利最险要的地方之一,但是对比其如今的金州,那又是远远不能比的。

所以金州城一万余兵,加上三十门红夷大炮,按照历史来说,是足以守住的。

但是唐清安不敢赌,赌输了的后果太严重。

“将军舍不得这里的肥沃土地。”

谢友成笑道。

“知我者先生也。”

听到谢友成带回来朝鲜的消息,唐清安并不意外,只不过政变要提前了而已。

而且朝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鲜的土地,可惜朝鲜虽大,却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提供辽民使用。

一则如今是小冰河时期,朝鲜土产也不丰,二则朝鲜统治太差了,乡野民不聊生,连自己都养不活。

东北后世有三大平原,其中三江平原在奴儿干司,地广人稀还未开发出来。

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连成一带,松嫩平原在长城之外,蒙古和蛮族各部杂居。

想要开垦田亩就要新修水利,新修水利的组织度很高,需要的人力物力极大,不是游牧民族和游民族松散的部落联盟形式能做到的。

因此这两大平原虽然在他们之手,却没有成为沃土。

辽左西部从开原,铁岭开始,一直到金州,属于辽河平原。因为这个地利,才设立了众多的屯卫,是辽左其他地方不能比的。

这个地带占了整个辽左人口,田亩的六成以上。

如今除了金州,其余都落入了蛮族手中。

而金州又是其中之冠,田亩和人口都是第一,所以金州的重要性,远不是镇江堡能比的。

在贯穿辽左的长白山脉里,镇江堡到金州,辽左东部狭长沿海的一带,也算的上一片平原。

如果开发好了,田亩也能占到辽左的一成。

这一带开发好了,养活几十万人不在话下。

“现在镇江堡百姓已超过五万人,其余各处的百姓也有三万人,这才多久的时日。

如果明年镇江堡还在我们手里,我估计奔赴此地的百姓不会低于三十万。

这三十万民,只靠金州一地的话,又会恢复当初金州的形势,人人吃不饱饭。”

听到将军的忧虑,谢友成十分的赞成。

金州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辽左北部远比辽左南部辽阔,是三倍有余,躲入深山老林的辽民不知多少。

因此三十万的数字,只会多不会少。

历史上,镇江堡很快被蛮族夺了回去,辽民想要投靠镇江,十分的不容易。

而如果镇江堡在金州军手里,靠着长白山脉,顺着鸭绿江,辽民会比历史上轻易十倍的逃难到镇江堡。

毛龙退至了朝鲜的皮岛,蛮族以镇江堡为门户,隔绝朝鲜和辽左,可见想要逃入朝鲜有多么的艰难。

而历史上,逃难进入朝鲜后,归到东江镇治下的辽民高达百万。

这般不要命的逃难,就是因为老奴在辽东的绝杀令,逃还有一线生机,不逃只能等死。

整个辽左五百万人口,最后所剩无几。

顺治五年,汉人包衣人数只剩下了二十一万七千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入关五年虏获的人口。

为什么历史上的皇太极要阻止满人屠杀汉人?因为再杀下去就杀绝了,没人跟他们种地。

后来皇太极建立汉八旗,主力也是东江镇的孔有德,耿仲明带来的一万三千八百人。

尚可喜部的五千五百人,沉志祥部的两万余人,加上原来的老汉军,即李永芳这等,还有后来祖大寿之流。

以这些汉人降将降兵为主建立的汉八旗,而不是从辽民中征召的,辽民哪里还有人呢。

后金入关后,封锁了辽东,历史上没有留下什么笔墨,没有记载辽民迁移入关的信息。

要知道历来大规模的迁移百姓,都会有记载,包括迁移了多少户多少人,而辽民却没有记载,原因不言而喻。

所以唐清安不管如今收留多少的辽民,在原来的时空都早已成了枯骨。

他建立的是“亡灵”的家园。

“金州是不能失的。”

谢友成认真说道。

唐清安没有出声回答,他明白谢友成的意思,只是谢友成不知道他的忧虑。

金州是无论如何也供养不起百万辽民的,而如果他又守住了镇江,那所获得的辽民的规模,将远远不止百万。

虽然大小长山岛的渔船,每日都有渔船下水,渔获的产量每天都在增加,也无法解决这个缺口。

至于朝廷。

唐清安未来的规划里,没有朝廷。

不是他不想依靠朝廷,而是朝廷没几年,连东江镇的军饷都无力供应了。

历史上供应东江镇的军饷,也才只维持了几年而已,因为国内同样民不聊生,财政很快完全破产了。

所以唐清安只能组织辽民自救,指望朝廷的支援,最后只会耽误了自己。

唐清安终于找来了赵缑用。

他肯定要回金州的,而镇江需要一个能出面组织大局的人。

不管是李胜虎,还是花眼,李伯升,或者朱秀等,这些营总的威望是不够的。

这才是他要带上赵缑用的原因。

“将军,你可以信任我。”

赵缑用等了一会,见将军始终没有说话,迟疑了一番,终于自己先说了出来。

作为老将,驻守一方多年,将军这些时日愁眉不展,人们都说将军是担心守不住镇江。

而他早已看出了将军的实际难处,手里无帅可用。

唐清安听闻,终于下了决定。

自己终归要赌。

自己从来不赌,这一次,他为了亡灵而赌。

“老奴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一定会反击,谁也猜不到他会攻打何处,所以我要领一万兵回金州。”

听到这里,赵缑用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内心没有欣喜,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压力,两万兵守镇江,如果蛮族来攻镇江,这将是一番血战。

“将军准备留下哪些人?”

“李胜虎,陈凯武,武震孟,花眼,朱秀,李齐,五步营一骑营,合计两万一千人。”

不是东海出身的将领,就是将军提拔的辽民将领,唯一的金州将领花眼,也向来唯将军马首是瞻。

赵缑用不以为意的笑道。

“蛮族如果来攻镇江,将军收到消息,请尽快驰援。”

唐清安点点头。

“赵参将,保重。”

赵缑用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这般年轻的将军,如果十年后,辽东还属于朝廷吗?

“将军,你算了。”

赵缑用摇了摇头,不准备再问了。

“赵参将。”

看到正要离去的赵缑用,唐清安主动叫住了他,一脸的沉重。

赵缑用闻言当即停下脚步,转身等待将军的吩咐。

“我一片公心,这一年多里,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救治辽民,虽然多有违制之举,也是无可奈何。”

谎报军饷,贪污缴获,任用亲信,打压异己,走私蒙古,私造海船,违反海禁

样样都是大罪。

赵缑用突然笑了起来。

朝廷除了去年开头两个月,至今没有派物资救助辽民,这是逼着辽人自救。

他没有将军眼光超出寻常的本事,不然也不会当了一次降将,但他终归也是辽人。

将军到底救下了辽人无数。

至于以后。

赵缑用不再想了。

如果老奴选择攻打镇江,自己可能没有以后了。

“将军勿忧,两万兵守镇江,就算老奴来攻,唯有死战矣。”

“赵参将保重。”

“将军保重。”

唐清安最后招来了陈凯武,交代一番后,没几日就领着万兵离开了镇江堡。

大周沿袭大明,海禁政策已经两百余年,李氏朝鲜一样禁海两百余年。

日本也开始了海禁,目前还刚开始,以后会越来越严厉。

这一天。

汉江江面被染了新的颜色。

五百艘战船布满了整个汉江,沿着汉江而上直达汉城。

早已收到消息,在码头迎接的朝鲜两班臣将们,被江面看不到尽头的船队,震撼的景象吓住了,不约而同的深呼吸一口气。

原来在海州所获得的的盔甲不可计数,都是原来大明在辽沉储备,被老奴获得,最后重新回到了唐清安手里。

“呜”

号令声或长或短,五颜六色的旗帜在船头,或扬或降下,战船娴熟的让开一条航道。

一艘三十二丈大船,威风禀禀的靠了过来。

甲板上,一队盔甲鲜明精兵,分两旁列队而立,然后穿着锁子甲的将领,拱卫着一名金光闪闪的大将。

一套金漆山甲,唐清安第一次穿戴的这么整齐。

护心镜在泛着金光的铠甲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睁开眼细看。

“哗啦啦。”

随着唐清安的步伐,盔甲传来的声音,又是那般的深沉。

江风拂过,红色的披风显得更加的张扬。

好一个金州将军。

码头上,朝鲜官武将暗道一声。

面无表情的把岸上的朝鲜官员的表情收为眼底,随后竟然就转身里去了。

“呜”

船上的号角声响起。

战船次序的掉头,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金州将军是何意?”

一艘艘的战船离开了汉江,不明其意的同时,人们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