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收到外部通讯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也是战舰无视警告信号行驶进星球外部的半个小时后。
夏柚刚从战舰的训练室出来，听着森时回报老郑那边十分钟内的三次通讯请求，手里拿着毛巾正在轻轻擦拭自己的发尾。
陆应淮删除了训练室的参数和影像备份, 抬头看向夏柚的背影, 小煤球的身体微微弓起，尾巴绷直，极其轻盈容易地原地起跳, 落在了夏柚的肩膀上。
夏柚像是早有预料，身体稳稳抗住了小黑煤球的重量, 侧首用脸颊蹭了下毛茸茸的豹脑袋。
陆应淮也看向森时, 圆溜溜的豹子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夏柚的眼睛也偏圆, 笑起来的时候显得阳光又乖巧，但那双海蓝宝的眼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种第一军团内部都不由发憷的威严。
森时被两双眼睛看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夏柚看了森时一眼：“怎么了？”
森时抿了抿唇，喉结动了动, 低低道：“没, 就是刚才有一瞬间……有种面对元帅的感觉。”
夏柚的动作一顿，转头和肩膀上的小黑煤球对视一眼，饶有兴趣道：“你单独见过殿下？”
森时表情古怪的点了下头，眼睛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元帅曾经召见过我，当时……我出来后, 坐在元帅府外面的台阶旁边，缓了好一阵子。”
说完，森时飞快抬头看了眼夏柚, 找补道：“不是只有我！很多面见过元帅的人都有这种感觉的！”
青年的表情有些懊恼, 年轻人总是有慕强攀比的性子, 陆应淮的年纪又实在算得上历任元帅中最年轻的一个。
“元帅的精神力等级太高了，那种被盯住要害的压迫感……会让我们的精神海很难受。”
“所以元帅在召见我们的时候，向来都是言简意赅，不会多说什么的。”
森时叹了口气，嘟囔道：“我其实特别崇拜元帅，很想让元帅给我……签个名什么的……”
他手上有好多元帅的周边呢！
当时去见元帅的时候，东西就放在空间纽里，结果真正见到人了，光是回答问题和走进走出书房，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夏柚轻笑了一声，眼神揶揄地瞥了眼肩上的小黑煤球。
——瞧你，凶巴巴的，看把小崇拜者吓的。
陆应淮的尾巴在夏柚身后扫了扫，不以为然。
精神力紊乱症严重之后，即使戴着抑制器，他的精神力也偶尔会有溢出，并且攻击性比较强。
很多人都怕他，陆应淮知道，也并不在意。
当然，这也是一开始陆应淮会注意到夏柚的原因之一——初见时，夏柚就像是感觉不到他的精神力压迫一样，言行举止都自然极了。
夏柚可不像陆应淮那么大家长，不懂年轻人的东西，他笑着问森时：“有殿下的照片？”
森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如蚊蝇：“有……”
夏柚浅笑道：“殿下的签名比较敏感，介意我来签吗？”
森时瞪大眼睛：“可以吗？！”
陆应淮作为帝国元帅，当然不可能在其他的东西上贸然签名，最开始森时其实想的就是如果能写两个字母都是好的。
但夏柚本身就已经是饱受瞩目的存在了，又是元帅的法定配偶，将来更是会成为影响一代人的治愈师，他的签名加上元帅的照片，那简直——
森时不敢想基地里的那群人看到得有多嫉妒。
夏柚眨眨眼，小声道：“别告诉殿下就行，我们悄悄的。”
夏柚肩膀上的小黑煤球听着这两个人的大声密谋，眼睛里满是无奈。
森时屏住呼吸，手脚麻利地从空间纽里拿出一沓照片周片，表情纠结地选了一会儿，将其中一张双手递给夏柚，眼巴巴的。
夏柚接过来一看，是一身繁复元帅礼服，站在授勋礼现场的陆应淮。
看上去会年轻一些，更意气风发，带着锐利的锋芒，眼神坚定，有种无形的吸引力。
夏柚忽然有些遗憾。
如果当初的他稍微多那么关注一些时事，是不是就会看到更多殿下的样子？
他从空间纽里翻出一支笔，想了想，在照片的左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将照片还给森时，而是拽过来肩膀上小豹子的豹爪，用水性笔稍稍涂了一下，在照片的右下角按了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爪。
被迫在自己的照片上按爪的陆应淮：“……”
森时接过去的时候表情还有些发愣。
但，怎么说呢……
森时看着照片上和夏柚阁下的名字并肩的黑色爪印，又看了看照片上眼神锐利领袖气质尽显的元帅。
好像，还……挺和谐的？
“滴滴——”
森时的光脑突然响起锐利的提示音。
森时表情一变，迅速将照片收起来，点开光脑查询来源，沉声道：“阁下，是从星球内部传出的信号。”
对方显然有自己的信息来源，短短时间内就查出了这艘战舰的“来源”，还知道森时也在这艘战舰上。
夏柚眉梢微微一挑：“把通讯接进战舰频道来。”
说着，抬步朝不远处的小会客室走去。
*
“老郑”的形象与名字给人第一印象的苍老干瘪，行事老练不同，在通讯视频接通的瞬间，夏柚看到“老郑”的庐山真面目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老郑”并不老，也并不是身材干瘪脑袋灵活的形象，正相反，这是一个正值壮年，并且身形很是健硕，眉眼普通的壮年男人。
他给还没有真正进入交易星球的夏柚上了第一课。
永远不要相信未见面前，一个人对外营造的刻板印象。
对方的态度很温和，夏柚当然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同样态度友好地打了招呼。
“您想必已经接到了消息，交易场目前并不方便……待客。”老郑顿了顿，言语带着深意，“早先您的战舰是否关闭了相关提示？”
“流浪者星系内环境复杂，战舰这样冲动行驶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多谢关心。”坐在桌后的夏柚笑了笑，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表面，“只不过，我对家里的这艘战舰，还是很有信心的。”
老郑：“……”
是应该有信心。
也不知道这小少爷究竟是有多受宠，这战舰一看就是军部最新一批退下来的军用战舰，军舰上该有的东西它一个不差，还不知道后期改装都加了什么东西，才让这小少爷这么嚣张自信。
老郑不想在这种关头和这小少爷硬碰硬，要知道一艘战舰和几个雇佣兵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最多就是有些麻烦。
可眼下正在紧要关头，如果为了对付这个小少爷，而被森丘和音位抓住漏洞反击，这才是坏了大事。
要稳住这个小少爷，等到之后他掌握了大权，再找些雇佣兵去给这个小少爷一些教训也不迟……
夏柚微笑着欣赏老郑铁青的脸色。
他的战舰当然不止看上去像是最新淘汰的军用战舰，他的战舰是驻扎在边境线的第一军团专用的，实验室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齐全的最新军舰。
虽然做不到直接轰了交易场星球，但打起来后清出一条路来还是绰绰有余。
临走前，周叔可是特意提前了一晚上，盯着夏柚背下了全部的战舰操作数据。
老郑深呼吸，居然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慢慢道：“冒昧问一句，您这次来交易场，是做买方，还是卖方？”
夏柚学着前一天那些雇佣兵的嚣张语气，散漫道：“买方怎样，卖方又怎样？”
“您如果做卖方，不论是什么东西，我老郑都吃得下。”
老郑的脸上笑容越发友好，但眼底却冰寒一片。
“如果做买方，想必您也不会在意东西从谁的手里出来，不是么？”
“爽快。”夏柚脸上的笑意更甚，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我就喜欢和聪明的爽快人说话。”
老郑的面色缓和了一下。
能谈就好。
反正之后——他一定会让这小少爷怎么吃的好处，就怎么翻倍吐出来！
然后他就听见视频对面的小少爷跋扈道：“我要10颗高阶能量石。”
老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什么东西？
多少？！
老郑看着对面小少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狮子大开口的疯子。
一道黑影跳上夏柚面前的书桌，在桌面上踱步两圈后，轻盈跳进了夏柚的怀里，下巴搭在夏柚的手臂间，黑亮的尾巴缠在夏柚的手腕上。
老郑没工夫理会小少爷的宠物，怒极反笑，强压着怒火开口：“您这是当高阶能量石是随处可见的破石头？”
夏柚用惊讶的眼神看过去：“如果是随处可见的破石头，我肯定是要一空间纽了，怎么会只要10颗呢？”
老郑险些捏碎握在手里的光脑。
夏柚光是看老郑的表情，就能猜到这人的心理活动有多精彩，对比了一下刚才和音位的视频，心下轻啧了一声。
不说别的，就单论大气果决和心理素质，这人就差了那位女首领几条街。
小人得志啊……看来是活不长了。
老郑的语气生硬：“4颗。”
高阶能量石可以驱使机甲，老郑当然有库存，但沉浮交易行这些年，他也只攒下了5颗而已。
夏柚弯了弯眉眼，抬起手，朝着视频对面轻轻挥了挥。
在老郑堪称威胁的眼神注视下，夏柚轻描淡写地浅笑着：“谈判破碎。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回头见，郑二把手。”
老郑被叫了一辈子的二把手，在尝到甜头的几个月后冷不丁被这样叫，表情简直是明晃晃的难看至极。
然而夏柚却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干脆了当地切断了通讯。
坐在会客室最角落，小心隐藏身形的森时大气也不敢出，看向夏柚的眼神写满了新的崇拜。
眼神还在时不时瞟向另一道光屏。
——是的，在刚才夏柚和老郑对话的同时，其实一直都有第三方存在。
夏柚侧首，视线一转，轻轻啧了一声。
通讯那端的人显然知道夏柚的想法，妩媚与干练并存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老郑是同我们一起白手起家的人，我们这一行，虽说名声差了些，但义气和信用却很重要。”
夏柚并不太理解，但问题不大，他笑道：“那么，音位首领是决定继续我们的交易了？”
“阁下能联系到信号被完全切断的我，想必有您独有的方法，我也完全相信您的实力。”
夏柚眸光一闪。
果然，音位话音一转：“我想要更改交易的内容。”
“如果您能插手帮『蚺蛛』这一次，不仅之前允诺您的改良休眠仓和6颗高阶能量石全部兑现，还可以加上老郑手里全部数量的高阶能量石。”
“相信阁下应该能理解，这已经是交易场能够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夏柚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很诱人的诚意。”
但这位气质矜贵，一看就知道是贵族世家精心教养的小少爷身体放松，往椅背处一靠，抬手摸上了怀中小黑豹的脊背，又捏了捏豹子耳朵，笑意吟吟。
“但我拒绝。”
音位的表情一僵。
紧张旁听的森时呼吸一窒。
“我不会插手任何有关流浪者星系势力更迭的争斗，那对我而言没有好处。”
“但不得不说，音位首领开出的诚意我很心动。”
夏柚笑眯眯的。
“对了，听说森丘首领的伴生兽是一条成年的巨型森蚺？”
音位皱眉，不明白这位捉摸不透的小少爷是什么意思。
但她顿了顿，还是点了头。
夏柚：“有毛吗？”
音位：“……？”
森时：“！！！”
陆应淮：“。”
作者有话说：
小柚（苦恼）：森蚺好像不仅没有毛毛，还滑溜溜的……唉，果然，口粮好难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