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渐渐适应了M国的生活。到了最后她自成一体,已经形成了钟摆一般的生活规律。

她一般都是早上起床,不管如何,出去溜达一圈,身形轻便的时候可以算是锻炼,稍有些笨重的时候,就当做是散步,然后回到屋中,做早点。完全没了国内那种上班时候打仗一般的快节奏。

她还和吕飞甚至可以从容地吃过早餐,然后再出去工作。下班的时间,也比国内要早得多。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的突出变化就是胖了,自然,也白了。

M国的邻居,也很和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误会晓晓和吕飞是夫妻。解释起来很麻烦,晓晓直接就没做什么解释。隔壁的一位老太太,独自住着一幢大别墅,总是笑眯眯地,时常烤些点心,赠给晓晓和吕飞品尝。晓晓自己不好意思,也弄些中国菜,送去给老太太吃。相处下来,关系还很不错。周围的其他邻居,办PARTY时,也会来邀请他们参加。晓晓也去参加过。但是,就算表面如何融洽友好,那种还是没法完完全全与当地文化融合在一起的感觉,一直围绕着晓晓和吕飞,估计一时半时是改善不了了。

吕飞也积极地学习语言,每天晚饭后,都是他前往老师家里学习外语的时间。风雨无阻。吕飞难得的这么好学。晓晓还很欣慰了一番。毕竟,吕飞就像自己的弟弟,能上进,她当然高兴。后来,晓晓发现那位老师,原来是位漂亮的美女,灿烂的笑容,蔚蓝色的海水一般深沉清澈的眼睛,以及吕飞在老师面前那一副坠入情网的样子,她才有些明白吕飞的上进,原来是有动力地......

当然这是后话,先按住不表。

这样子的生活,从生存角度来说,晓晓认为很人性化,还是比较愉悦身心的。而且比较符合人类的发展规律。但是从感情上来讲,她又忘不了国内习惯了的方式,特别是,国内还有着自己牵挂着的亲人.....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只有先把孩子生下来,余下的事情,只能等以后再说。

晓晓不清楚,莫雪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她本能地觉得,孙峰有些怀疑自己和王逸。但是,依孙峰的精明,估计是不可能主动去掺和这件事情的。至于会不会找莫雪敲边鼓,那还真不好说。

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个,还有沈度的美国之行马上就要来到,难不成自己还真躲着不见?况且,躲不躲得住也是个问题。

这个,就是生活在阴影里的悲哀,就算她得到了那个男人,她也失去了其他......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多月感觉都没冒个泡泡就过去了。沈度每次都在视频通话里通报着自己准备来的消息,晓晓远隔万里,都能感觉到他难以掩饰的喜悦。他的喜悦飙升,她的心就一直往下沉,完全呈反比趋势。

直到那一天,和沈易奇在视频里见面后,她得到了一个让她欢欣的消息。

沈度有些丧气地告诉她,他可能暂时来不了了,因为M国使馆,拒签了他的签证。

晓晓知道,M国的签证,有时候是拒你没商量的,而且还会恶性循环,影响到后续的再次签证。虽然依沈度的条件,并不在容易拒签的范围之内,不管怎么说,也许签证官,至少比她眼光要犀利些,阅人无数,也能识人无数吧。

沈度的美国之行终于就此终止。晓晓算是长吁了一口气。她终于能比较平缓地将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专心培养腹中的小宝宝。

当王逸再次到了她的身边的时候,晓晓已经是一个身怀七个多月身孕的准妈妈了。她脚步沉缓,满脸都是那种平静和悠闲,闪耀着一种柔和得能感染人的母性光辉。以至于他都有了短时的怔住,为她的变化有些吃惊。

他看到了晓晓给小孩做的那一件件小衣裤,可爱得像是洋娃娃身上的衣服。小婴儿对他来说,已经是太久的回忆了,王逸忍不住迷惑:“这么小,穿不穿得下?”

晓晓给他科普:“刚出生的小孩,也就50公分左右,你说会有多大?”

王逸比划了一下50公分的长度,再拿起衣服打量,一个大男人,拿着那小小的衣服,皱眉细看,的确有些滑稽。

晓晓忍不住笑。王总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地清清嗓子,放下手中的衣服,上前:“来,听听宝宝的声音。”

王逸将脑袋贴到了晓晓的腹部,腹中的小宝宝,完全不给他面子,一动不动。他不得不热下身,对着那懒洋洋的小东西说话,一只手保持着触摸,口中一再表明身份,说明自己来一次是多么的不容易,只盼宝宝能动给爸爸看看......

反正王总的口才,从来都是拔尖的,听着他在那里贫嘴之能事,晓晓忍不住哈哈大笑。

也许是母亲的声音,影响到了宝宝,也可能是王逸压在她肚中的手,让那小的很不舒服,小东西就着父亲手的压力,狠狠踢了一脚。

那神勇的一脚,简直让王总有了过电的感觉。那种连通,让他觉得自己和晓晓已经是紧紧相连,难以分开。

王逸这次来,带来了国内荣大房产新开发的楼盘。这是荣大首次试图对外销售。因为对于外国人投资房产的限制,为了理清这个渠道,国内花了不少时间做了不少的工作,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试销售。

这件事情,耗费了王逸很多精力和时间。致使他迟迟没去看莫雪和小虎。

也许,事情在幂幂之中总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控制着。只不过人们还没找到识别的途径。

那天王逸的出门,和往常一样。他看晓晓身体日益笨重,前一天又去广场上做宣传了一整天,实在很累,就让她在家休息,自己和吕飞出门。

仍旧还是在前一天的广场上对老外们宣传介绍。一整天下来,有着王总很符合老外投资口味的方案,和一整套从购买者角度出发的,完善的售后体系考量,宣传效果还是不错。

小虎那天,也因为要参加一个同为国内来同学的生日聚会,恰巧经过了那个广场。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正好是王逸和吕飞上车打算离开的时候。

小虎的高兴那是顺理成章的,他远远地喊着爸爸,可是距离有些远了,王逸没听到,自顾自地上车,驶离。

离晚上的PARTY还有些时间,小虎马上招了张出租车,跟上了父亲的车子。

出租车司机没能理解小虎追上前面那张车的意思,误解为了跟着,毕竟,电影上跟着的场景蛮多,有些先入为主了。

小虎在父亲后面一段距离,跟着进了住宅区。

小虎看着吕飞去停车,父亲走向了门廊,正要出声喊,他看到了很意外的一幕。

一位看似很年轻的女子,从房中走向父亲,笑着说了几句话。小虎很惊愕地看到父亲,将手放到了她那隆起来的肚子上,抚摸了几下,嘴里还问着话。

小虎呆住了。

小虎不用动脑也可以知道,显然,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他呆怔在原地,一时无法动弹。他那定定的目光,触发了晓晓的第六感。

她本能地朝着小虎的那个方向,一回头,也呆住。

王逸没发现有这些状况,正打算去揽晓晓的肩膀,而且,手已经放在肩膀上了。他感觉到了晓晓的僵硬,也顺着她的目光,一看。

现场的场景,有瞬间的定格:这边,是小虎那不敢相信的眼神,转化为有些愤怒的样子,那边,是王逸僵硬的手搭在晓晓肩头,两人目光看向小虎,满脸复杂。

王逸想过小虎会知道这些,只不过完全没想到,他会知道得那么快,有着一种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的错愕。

晓晓以为,自己跋山涉水,离熟悉的环境那么远,暴露,至少没那么容易吧......

可惜,事实上,两人很明显地过早地很容易地暴露了......

小虎的委屈,瞬间全部汇集在一起。怪不得,如果今天不是凑巧碰到,自己都不知道父亲来了。不让自己和母亲知道他在M国,是为了多和这位女人呆在一起吧?

还有,那是个孕妇,小虎完全不用费力,都能识别。那么,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虽说世界是个地球村,都在说全世界人民都是兄弟姐妹。可是,也不至于友善到男人都可以自由去摸个女人的肚子吧?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就是父亲的孩子!

那么父亲和这个女人,应该是情人关系吧?

小虎那稚嫩的心灵,一下子受到了父亲的背叛、以及自己有可能有同父异母的弟妹的两件事情的冲击,在这个双重打击下,他一时完全没法面对。他就那样看着,面部表情忽明忽暗,忽然一跺脚,转身就跑。

也就那么一会儿的愣神,王逸很快回过神来了,他将手上的东西,往晓晓手里一塞,马上就拔腿追。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小虎的名字。

小虎毕竟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再怎么机灵,也没法跑过成年人,王逸伸开长腿追赶,没多久,在小镇的路边,王逸抓住了儿子的手臂。

路边的枫树,叶子正是黄红交接的时候,四周的场景很美,像是秋天的图画,可是画中人的心情,显然很不美。

王逸抓紧儿子的手,带有点半强迫地将他的身子转得面向自己,他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听到两人狂奔过后那粗重的喘息声。

一阵唰唰的风声吹过,稀稀落落地落下些落叶来,有一片小的,还停歇在了小虎的肩头上,仿佛也很好奇地想听听两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王逸调节着呼吸,伸手从儿子身上取下了落叶,小虎的肩膀从旁边躲了躲,没躲开,还是让父亲给拿到了那片叶子,他无奈地将脑袋扭向另外一边,倔强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满脸嫌恶的表情。

路的一旁就有一张椅子,王逸拉了拉儿子的手:“小虎,走,我们过去坐着说。”

小虎一言不发,甩开了父亲的手,表示反对。

王逸难得地好脾气:“好,你不去的话,我们就在这里。

小虎猛地抬头,怒目盯着父亲,等着看他要怎么给自己个说法。

王逸的心里一惊,他看着小虎那和自己相似的脸庞,那和莫雪一模一样的眼睛,有这和自己一般的眼神,坚毅而不动摇,心里是相当不是滋味。

平常口若悬河的王总,居然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觉得说话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艰难地开口:“小虎,大人的世界,有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虎毫不退缩地看着父亲,他看到了父亲眼中的那抹痛心,还有一种他也没法理解的情愫,好像是在隐忍着,也好像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和他说。

心中的愤怒,让他满脸通红,变得有些焦躁。没法忍受父亲慢吞吞地字斟句酌,他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王逸那欲言又止的话语:“我不管你们大人的世界如何复杂得让我难懂,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和妈妈没离婚吧?”

双目炯炯地看着父亲,用眼神逼他回答。他显然得了王逸的真传,无论是思路还是口才。

王逸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小虎难得地看到了父亲如此低头的时候,紧接着追问:“那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和妈妈交代?”

这话听着有点怪,好像小虎成了裁判……不过貌似他有这个资格。

王逸有些无言以对。他忽然发现,小虎和自己真的很像,那种说话做事的风格,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虎继承了父亲看问题一看看到本质,解决问题一针就见血的风格,他抢先一步发话:“爸爸,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赶紧把这些问题处理清楚,而且我不希望妈妈知道这些。你处理的话,最后低调点。如果你解决好了,依旧是我的好爸爸。否则,我自己也没办法承诺,还能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你。”

王逸试图解释:“小虎,你听爸爸说……”

小虎突兀地打断了父亲的话:“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听,反正我就是这种想法。该怎么抉择,我想你清楚。”

他说完这些,完全不理会父亲,转身就走。王逸有些徒劳地扬声:“小虎,你去哪儿,爸爸送你,这里不好叫车。”

小虎回头,一言不发,用那犀利的眼神,看了父亲一眼,王逸居然有了种在审判席上的感觉。那种有罪的感觉,让他沉默了。

就那样看着儿子走远。他忽然发现,小虎其实已经长大了,那挺拔的身材,有着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包括,处理事情的方式,都和自己那么相像,步步为营,缜密得王逸不知道该夸儿子厉害,还是该替自己遇上了这么棘手的独立孩子而感到压力重重。

王逸难得地对事情有了种无力感,他默默地看着儿子走远,完全失去了第二次叫他的勇气。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儿子的负罪感。毕竟他还那么小,让他来面对这种事情,的确是自己的失责。

他心里无比地明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孩子来承担这么沉重的复杂情形,也不应该承受。而且,如果自己处理不当,在正当青春期的儿子心中,如果留下了阴影,没有很好的疏导,也许会影响到他对待事物的看法,延伸开来,影响到他的后续人生,那都有可能……

当初自作聪明,将晓晓和莫雪安排在同一个国家,本来想不用四处奔波,可以就近照看,没想到,有弊有利,居然让双方撞了车!

这个车撞得实在是有些太早,完全在王逸的计划之外。简直让办事一贯成竹在胸的王总,有了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每个家外有家的男人,想红旗飘飘彩旗不倒,看来也是一项综合性的工程。项目的成功,不止取决于智慧,取决于面面俱到,还得有运气……

他在路边的小椅子上,坐了很久,抽了好多支烟……

话说小虎故作镇定地离开了父亲的视线范围。其实他清楚,和父亲说那番话的时候,自己的腿都是哆嗦的,不止是因为遇上了事情,遭到了刺激,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义正言辞地反对父亲。这一天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寻常的一天。

父亲将手放到那位女人的身上,然后自然流露地搂住了她的肩,这一幕场景像放电影般地在他眼前一遍遍地重复。而且那个女人,总有些熟悉感,可是,又想不起哪儿见过。

眼泪已经完全失控了,渗出了眼眶,小虎仰头,想抑制住,可是没做到,只觉得越流越多。父亲,自己最崇敬的一个人!他那么英俊,以前自己同学夸赞父亲像电影演员,自己是多么骄傲,而且他还是慈父,曾经手把手教会了自己的,何止是如何做事,还有如何做人!他还具备了优秀男人的品质,和母亲那相敬如宾的日子,连架都没见他们吵过……曾经,自己以为他们是那么幸福,还在心里悄悄地有过个念头,以后等自己长大了,也要过像爸爸妈妈一样的生活……

父亲在过去一直是自己心中男人的象征,是自己的偶像!

现在,一切都变了,曾经的种种,在今天的一幕下,都那么讽刺和不真实!

难怪,几次来看母亲和自己,居然不过夜就走!原来,是要来另外一个家!自己心里的确有过稍纵即逝的疑惑,后来想了想,还一直以为父亲是真的工作很忙……

老早就很不正常了,自己以前完全是被忽悠了……

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小虎踉跄着走上了那片开阔的草地。没留意脚下的草,被绊倒在地上。视线所到之处,实在是地广人稀,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索性扑倒在草地上。小草软软地碰到皮肤的痒意,和那土地那特有的味道,都让他想起了家中的母亲。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再难过,都没法与母亲可能面临的痛苦相比。

母亲,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小虎感到一股苍凉的悲意,他止不住将头埋在草中,放声大哭。

他哭着哭着,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他的确见过这位女人!上次,必胜客里吃东西,遇上的,不就正是她吗?

她的名字很好记,叫晓晓,对了,母亲还认识!小虎的哭声骤然终止。他在脸上抹了一把,手里抓了一把草,无意识地捻弄着,陷入了那种若有所思的思考中。

晓晓看到了王逸独自一个人回来。跟着他回到卧室,找出家常服给他换上,像个小媳妇般,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着做着事情。

晚餐的气氛不出所料地沉闷。没人说话。饭似乎也难以下咽,连累了不相关人士吕飞,都不好意思多吃。

吕飞从来不掺和内政,饭后很快消失,找深海蓝眼补习外语去了。

晓晓倒了茶水,递给那沙发上发呆的王总。她看出了王逸的纠结,终于开口问:“小虎回去了?”

王逸抬眼看她,点头。

他的心事,晓晓当然懂,他难以说出口的,她也想到了。晓晓心甘情愿地善解人意:“阳光,我们准备搬家吧。”

王逸的手端着茶杯,抖了一下,溅出了一些水滴在衣服上。晓晓趁着衣服还没吸收,赶紧拉扯出纸巾来,吸水,嘴里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

王逸忽略掉不相关信息,他有些吃惊,她居然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打算!他的确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搬家,需不需要搬家?

完全没想到,她居然就提出了那样的要求!而且还那么平静!

也许她找自己哭,找自己闹,王逸心里还好受点,可是她那样平常事一般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以想象,她不知道曾经在内心里经过了多少的挣扎,才能有这般无波……

她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王逸没回避,迎上了她的眼睛,眼中满是温情,他简洁地回答道:“好。”伸手拉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搂着她,叹息般地说:“晓晓,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