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歉

何柏海与邹氏窃窃私语的当口,何欢笑盈盈地踏入何欣的闺房,毫无诚意地解释:“二妹,我真心替你高兴,才会在三婶娘面前多言了几句。我不知道你与吕家结亲的事不可以乱说。你不会责怪大姐吧?”

何欣紧抿嘴唇,鼻翼翕张,愤愤地别过脸去。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何欢比她长得漂亮,因此她才忍不住在她面前得瑟了一下。当时她明明吓得脸色发白,没想到时隔半个月,她居然会找上门。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想干什么?”何欣努力压抑心中的愤怒。与何欢怄气,自然比不上自己的下半辈子重要。

“二妹,你这话说得。”何欢在何欣身旁坐下,“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一直是好姐妹。我记得,小时候我还经常‘借’东西给你,好多东西,你到现在都没还我呢。”

“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何欣随手扔了一两银子在何欢身上,“喏,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何欢手指捏着碎银子,不紧不慢地说:“原来在二妹眼中,我这个大姐连叫花子都不如。不知道吕家的人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想法呢?”

何欣猛地站起身,指着何欢的鼻子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欢抓住何欣的食指,轻轻一掰。何欣痛得轻呼一声,不得不抽回右手。何欢收起笑容,把碎银子扔回何欣身上,沉声说:“道歉!”

何欣睁大眼睛瞪她。她怎么可能向她道歉。

何欢同样看着何欣。慢慢的,她的脸上再次浮现隐隐的笑意。她轻轻摇头,转身往外走,表情仿佛在说,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以后可别怪我不客气。

何欣顿时急了,大声威胁:“你在打沈家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敢坏我的好事,别怪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咦,二妹,难道你改变心意,觉得我很有机会嫁给沈大爷吗?”

“你,你不要脸!”

“诅咒自己的大姐被人卖入**,难道你就很要脸?还是你觉得自己的姐妹成了**,能够给你长脸?”

听何欢这么一说,何欣也后悔了。虽然他们已经分家了,可是在外人眼中,他们都姓“何”。当初,她炫耀自己即将嫁入吕家,不过是想让何欢嫉妒羡慕,后来看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她得意过头,这才脱口而出**那些话。她后悔不该口不择言,但要她向懦弱无用的堂姐道歉,她万万做不到。

沉默的对峙中,青桐在门外敲门,恭声说:“大小姐,茶水点心已经备下,请随奴婢去花厅。”她奉命“看守”何欢和曹氏,结果曹氏问东问西,她一回头,何欢就不见了。

何欢没有回应门外的青桐,只是对着何欣说:“你是想现在道歉,还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知道,你不过是穷疯了,想要银子罢了。”

“对,我是喜欢银子,但现在我要你道歉。”何欢加重语气威胁:“说句粗俗的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数到三,一、二……”

“对不起。”何欣屈服了。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在半个月前说那些话。”

“还有呢?”何欢追问。

何欣愤怒地看她。她都已经道歉了,她还想怎么样!

何欢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说:“你最好记住,我们都姓何,这辈子我都是你的大姐。以后你若是再敢招惹我,或者在背后使什么小动作,我们之间就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够了事的,记住了吗?”

何欣双颊涨得通红,不情不愿地吐出“知道了”三个字。

何欢转身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她才走两步,就听房内传来“嘭”一声巨响,显然是何欣气得摔了东西。她轻轻摇头,跟着青铜的脚步回到花厅,就见桌上的糕点碟子已经空了。

曹氏面子挂不住,不悦地对青桐说:“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拿些瓜果过来。”见青桐低头退下,她又对何欢说:“我没有全吃完,给你留了一半。”

“你别只顾着吃,打听到什么了吗?”何欢询问。

曹氏嘟囔着说:“分家的事,内情如何,你我都不知道,那些下人又怎么会知道?”说到这,她凑近何欢,压着声音笑道:“对了,前两天我偶然听到一件事,刚刚悄悄问了一下,看起来像是真事。”

“什么事?”

“你三叔父在外面养了个女人。”曹氏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何欢微微蹙眉。三房一向都是何柏海做主,若是他想纳妾,一顶小轿抬进门就是,根本不用偷偷摸摸。“你说得具体些。”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我哪里知道具体的,刚才只是听小丫鬟说,你三叔父生意忙,这段日子经常住在铺子里。我猜想,他不是住在铺子里,而是住在铺子后面的小宅院。”

何欢略一沉吟,低声叮嘱曹氏:“这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曹氏受过邹氏的气,本想捅破外室一事,好好气一气邹氏。听何欢这么说,顿时有些不高兴,低声喃喃:“你毕竟是姑娘家,外室不外室的,你不该插手……”

“曹姨娘,想想你口袋里的十两银子。在你眼中,到底是银子实惠,还是逞口舌之快更重要?”何欢相信,何柏海并没有养外室,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曹姨娘两眼放光,高兴地说:“你的意思,那十两银子全都归我?”

何欢见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暗叹息。二三十年前,何家新建了如今的老宅。四进的大宅院,外加一个大花园,在蓟州也算“独一份”。这些年不止花园没了,四进宅院变成了三进,又变成两进。时至今日,不要说修葺屋子,温饱也成了大问题。

事实上,若不是林曦言嫁了沈经纶,沈经纶刻意扶持林家,林家大概也会落得与何家一样的下场。可饶是如此,林家今时今日的情况,也不能与二三十年前同日而语。其实,就算是从不沾染海上生意的沈家,也因为海盗猖獗,家底薄了很多。

当然,像曹家这样的渔户,更是海盗猖獗的直接受害人。曹氏的父亲、兄长都死于海盗之手。

何欢没见过海盗,也不懂为什么海盗猖獗,米粮布匹也会跟着涨价。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不做海上生意的人家,日子也会越来越艰难。她只知道,无论是林曦言还是何欢,她们的父亲都死于海盗之手。林曦言在九岁就懂得了生活的艰辛,而十七岁的何欢被逼在父母坟前自尽。这一切全都冤有头债有主!

可惜何欢再恨海盗又如何,她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到底是些什么人。当下,她只能跟着青桐去了何柏海的书房。

相比客厅的华而不实,何柏海的书房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但古玩字画的质量明显上了一个档次。若是早几年,何欢或许觉得,这些与客厅那些差不多,但她嫁给沈经纶一年多,眼界早已不同。

何柏海瞥一眼何欢,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感慨道:“你三婶娘对我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两三年,为了你的堂弟堂妹,我一直忙进忙出,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好好关心你和靖儿。虽然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但总算有口饭吃。”说到这,他拍了拍桌上的小匣子,“这是我和你三婶娘替你二妹准备的嫁妆,现在先挪给你们,总不能让你们饿肚子。”

何欢看了看小匣子,以她的目测,里面顶多就是一百两。她点头道:“不瞒三叔父,家里确实过不下去了,但是与二妹说亲的可是陵城吕家,二妹的嫁妆万万动不得,否则她在婆家一定会被公婆看轻。我是长姐,不能误了二妹的终身幸福。”

“嫁妆可以再攒,我们虽然分了家,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肚子?”何柏海不耐烦地把小匣子推至何欢面前。

何欢心知,何柏海这是在警告她见好就收。她的目光再次瞥过他身后的山水画。她记得很清楚,沈经纶的书房也有一副风格类似的山水画,沈经纶珍而重之,不许任何人碰触。

她曾悄悄向沈经纶的小厮文竹打听过,据说画作出自山水名家齐大石之手。此人性格孤傲,临终前把大部分画作都焚毁了。沈经纶手上那幅是先太子赏赐给他的,千金难买。

何欢站起身,右手按住了小匣子。

何柏海看到她的动作,微微一笑。正当他以为整件事即将顺利解决,忽见何欢把小匣子推至他身前。“欢丫头,你莫不是嫌银子太少?”他脸露不悦。

“三叔父,您疼惜侄女,侄女心中明白,但是我决不能拿二妹的嫁妆。”何欢温顺地摇头,一脸为难,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山水画之上。她发现画上的印章图案、位置与沈家那幅画一模一样。

何柏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说道:“这是你大弟的束脩,现在也一并给你吧。”

“既是大弟、二弟的束脩,我更加不能拿。”何欢连连摇头,低着头说:“三叔父,不如你把墙上的那幅画送给侄女,让侄女拿去当铺换些米粮。”

何柏海表情一窒,深深看了何欢一眼。

何欢虽没有抬头,但她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变了。她的心中更加不解,低声说:“三叔父,二妹的嫁妆,大弟的束脩,我真的不能要。其实以前我经常拿父亲的笔墨书画典当,与字画铺的老板很熟。我想,三叔父挂在书房的书画,自然比父亲的字画更值钱,足够我们过上一些日子。”

何柏海急忙收敛神色,惋惜地说:“这只是赝品,值不了几个钱。”

“赝品居然画得这么好?”何欢震惊地睁大眼睛。趁何柏海不备,她快速绕过桌子,仔细辨认字画的笔迹,的确与她在沈家所见一模一样。她作势碰触落款。

“你干什么。”何柏海一把推开何欢。

何欢打了一个趔趄,无辜地问:“三叔父,您怎么了?”

“没什么。”何柏海讪讪地缩手,敷衍道:“我怕你弄脏自己的手。”

“原来这样。”何欢笑了笑,转头朝边上的另一幅画看去。

何柏海见状,急忙挡住她的视线,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塞入何欢手中,急道:“你先拿着银子回家去,将来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