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不料他会反将一军,心虚地别转头,假意认真地挑选衣服。

现在,爱他吗?

比起追究这个问题,难道不该先要杜景堂坦白,他那些花言巧语之中,可曾有过片刻的真心?

可是,他们眼下不是能坐下来好好剖白的关系。他们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一个借此谋生罢了。

怀着沉沉心事的苏傲雪,觉得衣服再好看,也解救不了她糟糕的情绪。最后,还是杜景堂替她拿了主意,把素的、花的、深的、浅的、长的、短的……各种款式花色各挑了一件,多到四只手都拿不下了。好在百货公司的店伙很机灵,立刻表示可以找人送到府上的。

走在饭店楼梯上,苏傲雪忽地提起:“一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呢。”

杜景堂毫不踌躇地表示:“去哪儿?我陪你。”

苏傲雪搭着楼梯扶手,慢慢旋过身子,很低声地拒绝他:“我一个人去,我……是去找佐老师和师母。”

是了,佐飞和她是师生关系,和李海存又是要好的朋友,离婚的消息当然要先通知他。

杜景堂想到自己只是个新近认识的普通朋友,当然没有资格掺和其中。因点着头,道:“那我……我晚一点去接你吧。”

苏傲雪手指甲抠着扶手,抿了抿唇,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杜景堂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点头答应:“好,你去就是了。”

待到苏傲雪真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黄昏了。尽管她在心里解释,人家夫妻都是要上班的人,去早了也是白跑一趟。但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敢去。

一直走到了人家家门口,她还在外面打了好几个转,这才鼓起勇气上去敲门。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的煤炉都烧得正旺。

佐飞把青菜煮了汤,锅里咕噜咕噜地直冒泡。

朱品慧在客堂里擦桌子、摆碗筷,听见门环响动,倒不急着开门,先把家里角角落落看了个遍,然后才从从容容地问外面是谁。

“是我呀,傲雪。”

一句话让夫妻两个同时放了心。

朱品慧赶紧迎出来,门还没开,先就说了起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正赶上我们开饭啦!”

然而,佐飞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外。此时低头一看,锅里的青菜煮得有些过于软烂了。

但这也不影响他们夫妻二人待客的诚意,况且苏傲雪从前是常来蹭饭的,无需拿她当外人看待。

三个人就着一碟炒鸡蛋、一碗青菜汤,把锅里的米饭吃得一粒也没剩下。

不过,进到苏傲雪肚子里的,只有小半碗饭和几口汤而已。她今天来的目的,毕竟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按说佐飞是她老师,她应该对恩师无话不说的。可碍于男女有别,恐怕这位男老师未必能谅解女学生离婚的决定。

所以,苏傲雪转向朱品慧,红着脸低声道:“慧姐,我……我,我离婚了。”

“什么?”朱品慧闻言,什么家务都没心思做了,立刻放下叠在手里的碗筷,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佐飞虽然缄默不语,但斟的茶泼了一半在桌上,脸色也是很难看的。

苏傲雪说完,脸就涨得更红了,而且是病态的一种红。脑袋里似乎长着要命的毒瘤,一寸一寸地胀痛,甚至有爆裂的危险。

“我跟李海存立了约,双方都……盖了章的。”她低着头,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局促地来回搓着。

佐飞两手靠着桌沿,溅出来的茶水把一只袖子都洇湿了。他听得认真,对此不曾察觉,只管问:“好好的,怎么就离婚了?”

早就看李海存不惯的朱品慧,这时白眼一翻,下一秒忙伸到桌子底下,按住苏傲雪冰凉的手背,眼睛倒是看着佐飞的:“好倒是不好!至于为什么下定决心离婚——”她转头问,“傲雪,你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从一连串的动作、语气和神情可以看出来,朱品慧是站在同情的立场上说话的。

苏傲雪受了感动,另一只手就搭在了她手上,似乎要从这样的举动中获得支持和勇气。一张嘴,先有一声哭腔溢了出来:“慧姐、佐老师,他变了……又或者他并没有变,只是原来……我们谁都不了解真实的他。”

将将起了个头,苏傲雪的眼泪就淌了满脸。

佐飞对此当然不能说完全意外,可事情的发展速度实在超过了他的想象,不由神色复杂地问道:“听你这样说,他除了不上进,难道还有别的毛病吗?”

口里这样问,脑海里冒出了杜景堂那张脸。

一对夫妇有了嫌隙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外人插足的。何况这插足之人,从样貌、品行以及家世,都无可挑剔的。也许,此人的出现,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一边想,一边听苏傲雪呜呜咽咽地勉强只能说半句话:“设若他只是不上进,但能规规矩矩做人,我也……”

朱品慧看她哭得那样惨痛,忙和她坐了同一张长条凳,细心地替她擦去一路流到脖子上的泪珠。

佐飞两手握拳,指节都捏得发白了,着急地追问:“也什么?”

苏傲雪拿的手绢,早就被眼泪浸了个透。她倒在朱品慧怀里,气都喘不匀,字音含混地说道:“他……他堕落!他,他要我牺牲一切来,来……”

朱品慧感受到她几乎要哭得仰面倒下去,赶紧用力揽住她,替她拍背顺气。同时,脑子里冒出许多念头,由她的反应上去猜想,一定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委屈吧。

如此想下去,朱品慧心里冒出了一个龌龊却合理的猜测:“你说的牺牲一切,难道是指……”

正所谓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佐飞脸上的表情先还似懂非懂的,但有了妻子的半截话,倒也模模糊糊猜到了一些。他只是不敢相信,李海存终归是他以前很谈得来的一位挚友,不过一两年的光景,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