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没有什么斗争经验,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单纯,眨着眼睛问众人:“这……是有人在帮我们?”
不,一定不是的!
朱品慧心底暗叫不好,默然地连连摇头,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吴新杰听了这话,渐渐止了哭声,眼珠子呆愣愣的。
马忠合痛心地闭了闭眸,想避开他这种万念俱灰的眼神,低声说道:“我们的债务……已经转到了警备司令部名下,他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楼下的吵嚷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整个电影厂回**着“谁也不许动,我奉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之命,要求你们交出厂内所有拍摄、放映设备偿还债务”的威胁。
吴新杰为人仗义,和他共患难的工人们别管男女各个都是硬骨头。
大家根本不怕特务手中的枪,挺身而出道:“我们厂的新电影挣到钱了,我们马经理一早就去银行还贷款了,凭什么收走我们的设备?”
特务把早就准备好的凭证摊了出来,拿手不断戳着字,得意洋洋地厉呵:“白纸黑字看见没有?最后的偿还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现在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你们没在规定的时间内还钱,我们收走设备,合理合法!”
听见这话的吴新杰,忽然红着眼把马忠合按在地上,发了疯一般地去掏他上衣的口袋。
苏傲雪吓得惊叫一声,但很快稳住心神,上去帮着朱品慧一起把两人拉开。她们都以为吴新杰受不了刺激所以迁怒于马忠合,认为是下属没办好事情,想要揍他出气。
但吴新杰只是找出了自己开的支票,当即起身一路奔到楼下。
工人们看见自己的老板差点就要给特务跪下了:“有钱的,有钱的,我们可以还钱!”
“我只要设备,不要钱!”特务扒开拽着自己的那双手,瞪着眼狞笑。
圈套,都是圈套!
吴新杰终于明白了一切,怪不得他觉得这次贷款格外容易。要知道以往他赔尽笑脸,最后换来的总是“爱莫能助”四个字。可这一次,银行那边的话特别好说。原来,他前脚贷到了款,后脚就被设圈套的人全数还清了,债务尽数转给了警备司令部,最后还贷时间被具体到了中午十二点。
而事先毫不知情的马忠合,在银行一直等到了上午营业时间结束,才被告知这笔贷款早几天就已经结清了。
无耻卑劣的手段,为了掠夺价格昂贵的设备,更为了捣毁有通共嫌疑的电影厂。
星火为什么有此嫌疑,因为星火自创立以来,从未停下过拍摄爱国电影的脚步。他们主张将日本侵略者赶出国门,他们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这几年,吴新杰不断遭受打击。但为了呼吁老百姓团结起来保家卫国,他早已做到了毁家纾难的地步。好不容易盼到了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苏傲雪写的新剧本也获得了成功,他以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结果,这竟然只是掠夺的开始。
无法承受这一变故的吴新杰,忽然扑向特务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办电影厂,我买这些设备,就是想拍一些爱国的好电影,我想让不识字的人也可以通过看电影的方式,知道我们的国家现在有难了!我想要我们的国民精诚团结,我想要我的祖国领土完整!我有什么错,爱国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设下这种圈套夺走我的心血?”
楼上的马忠合顾不得疼痛,一手摸着磕在地上的后脑勺,一手指着楼梯,让过来扶他的两位女士赶紧下楼帮忙:“快!去拉住总经理,他会崩溃的!我们得告诉他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呀……”
几个特务三两下就将吴新杰制伏了,他脸冲着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日本人打到卢沟桥了,咱们的北平城、北平城危在旦夕了呀!丢了东北再丢华北,丢了华北难道还要继续割让华中、华东吗?难道要把整个国家都拱手让人,你们才心满意足吗?”
工人们要上前帮忙,却被特务一拥而上,枪口将他们圈在一处,俨然是要逼着他们束手就擒的架势。
吴新杰见状,只能跺脚抗议:“你们的枪杆为什么不去对着敌人,我厂里的员工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呀,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厂长,吃了上顿没下顿。”
朱品慧和苏傲雪跑到一半便被工人们喊住:“慧姐别过来,别过来!”
听了这话,朱品慧按住苏傲雪,先站在原地不动。向来镇定的她,此刻手心里渗满了冷汗,差点就握不住苏傲雪的手了。
只见工人们各个大无畏地上前攥紧枪口,不许特务瞄准她们:“她们只是两位普普通通的女员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别为难她们,有事冲我们来!”
即便是如此危急的情况,他们不仅毫无畏惧,而且依然忠诚守信,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胡乱称呼苏傲雪。
这一点让苏傲雪大受感动,也倍感震撼。她忽然觉得小说里那些有情有义的江湖豪侠,在这瞬间变得具象了。
特务对着吴新杰哂笑:“不必跟我装可怜,你们之前拍的电影已经可以发放准映证了。这年头,爱国的钱是很容易挣的。赚够了钱,改个别的行当,吴老板还是吴老板!”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爱国就是图钱吗?就算我们工人真是见钱眼开,你也不该讽刺爱国的钱好挣,难道你希望卖国的钱更好挣吗?倒也是,卖国贼把‘卖’字顶在脑门上,却眼睁睁看着只有爱国才能挣钱,心里早就气疯了吧?可如果连爱国的钱都挣不着了,那国家就成了卖国贼的天下!我们的总经理确实挣了爱国的钱,他用这些钱养活了我们几十个工人,还支持工人去上夜校,我们也识了字,知道国家是属于我们国民的,我们工人是国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