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接待的人一看是谢子兰来了,立刻兴奋异常。这是时下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请都请不到的,没想到竟然会来这里。而苏傲雪更是这里的常客,星火的人自然也都认得她。

虽然知道这两人是合作过两部影片的好搭档,但听到她们不请自来,吴新杰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同样意外的还有马忠合,一听说此事,便脚步不停地赶往总经理办公室,他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谢子兰微笑着站在办公室中间,上前一步笑对吴新杰自我介绍:“我叫谢子兰,从影多年,拍过十二部默片、七部有声片。”

吴新杰热情地迎上前,伸手笑道:“谢女士的大名如雷贯耳,上海滩哪有人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谢子兰呢,我早就……”

谢子兰余光柔柔地投向身后不知所措的苏傲雪,然后扭头正视吴新杰,姿态优雅地回握他的手,一以贯之地微笑待人,道:“我是来应聘临时演员的。”

马忠合推门便听见这话,又恰好和吴新杰的眼神撞个正着,两个人都瞪着眼张大了嘴,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子兰姐?”苏傲雪也被那话震惊到了,不由地捂住了嘴。

这是什么话?!

成名多年的大影星,经历过息影和复出,论资历、经验、影迷,都堪称首屈一指的谢子兰,因为分身乏术婉拒了许多大制作影片邀约的谢子兰,她能主动找上门来都是蓬荜生辉的事,结果居然只是来应聘临时演员?

别说屋里的人了,那些躲在走廊里想一睹谢子兰风采的电影厂员工,被她一句话震得全体哗然。他们纷纷议论,今天一大早就有喜鹊停在窗台上,果然是个好预兆呀!

如此大的阵仗,朱品慧怎么可能蒙在鼓里。她也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涌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大家反应强烈,这一点很合谢子兰的意。她冲吴新杰颔首,表示他没有听错,而自己也绝对没有说错。

迎着诸多诧异的、震惊的、躁动的眼神,谢子兰伸出了右手一根手指:“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

又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话,好奇是什么条件,会让谢子兰甘心将身价降到尘埃里。她家里有困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即便没有任何困难,以她的能力和影响力,多少人捧着钱请还请不到呢,怎么可能愿意来一家拮据的电影厂做临时演员,而且还不要钱呢?这得是多苛刻的条件,才能换她的义务演出呢?

苏傲雪真想探探谢子兰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才会说这种胡话。可苏傲雪实在是太惊讶了,手脚都是麻痹的,根本动不了一下。

吴新杰心中大喜,别说一个要求,如果谢子兰愿意拉一把举步维艰的星火,就是一百个要求也可以答应呀!因为狂喜到了过度紧张的地步,所以是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乱蹦:“什……什么要求?都可以,都可以,我都答应!”

只见谢子兰弯唇一笑,伸在半空的右手在身后拉起了苏傲雪的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跟着,正了正神色,说道:“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苏傲雪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点燃了。

直到此时此刻,苏傲雪才读懂了谢子兰,她的确恐惧正面对抗,但这不代表她只能缴械投降。

她擅长用柔软的方式,迂回地迈向目标。她的家庭让她不得不低头,在各大剧组马不停蹄地奔忙,可她愿意为了苏傲雪不计报酬。此刻的她笑眼盈盈,但她的言语掷地有声。

一种无以名状的热流在苏傲雪周身散开,最后齐齐涌向她的眼窝,那么炽热、澎湃。眼泪把视线冲刷得一片模糊,她只看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接二连三地进来,耳边不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我叫花玉兰,从影以来拍过八部默片、十三部有声片。我来应聘临时演员,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我叫杨慧仙,我演过二十部默片、十三部有声片。我来应聘临时演员,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我叫沈爱霞,入行十二年,演过八部默片、十八部有声片。我来应聘临时演员,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

门外的朱品慧见状,双眼也是湿润了。她忽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不能傻站在这里光顾着感动。于是,忙背过身,迅速擦干了眼泪,上前在马忠合耳边悄问了一句。得到他的回应之后,朱品慧带泪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粲然的笑意,当即转身向外跑去。

跑至楼梯口,迎面恰好遇见了康美新。两人一照面,四只眼睛里的惊喜转瞬即逝。她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彼此颔首,然后快步擦身而过。

总经理办公室内,很快就传来了康美新的声音:“我的艺名是康乃馨,我没有前辈们作品多,至今只有一部有声片。但我肯吃苦,不仅愿意演戏,也愿意做场工。我也是过来应聘的,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参与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师傅,师傅!不要拆,不要拆布景!我们……我们的电影能开拍了!”朱品慧兴奋地冲进摄影棚,对着脚手架上的工人挥手大喊。

是的,是我们的电影,是所有姐妹一起争取来的电影!

和她的喊声一道响起的,还有接连不断的应聘消息。

“我叫何梅,共演过七部有声片。我来应聘临时演员,我不求报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

她们的声音婉转却有力,交织成最美妙的乐章……

拆到一半的布幔,在原处定了一瞬,很快又回到了原处。

苏傲雪把一方手绢擦得都能滴下水来,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子兰一再忠告她,一定要把《欲海两道关》拍完,一定要让电影上映,一定要她在这一行站住脚。因为只有把电影拍完,只有电影顺利上映了,才能让更多人知道,有一名女性拿起纸笔书写真实的、生动的女性,在她的笔下,女人不是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