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西崽听了这话,完全信了杜景堂是以朋友的身份来阻止田坤后院起火的,立刻带他直奔十二楼。
在转过一个弯后,走廊里传来女子的哭声和男子的骂声。西崽听动静觉得已经有暧昧的意味了,下意识缩住了脚。
这倒正中杜景堂下怀的,他高声催促:“快,把钥匙给我!”
正巴不得的西崽,见这人打扮体面,也顾不上卸钥匙,整串地丢了过去,忙忙地嘱咐一句用完了要送还前台,便拔腿跑了。
沉甸甸一把钥匙甩在杜景堂怀里的同时,屋里的嚎哭声更加凄厉了。他急出满头的汗,颤着手去翻钥匙上的标记。
在他寻找的一息工夫内,苏傲雪连声嘶吼着“滚开”,换来噼噼啪啪好多下不留情的巴掌。
如果说李海存是要面子的伪君子,那田坤就是没耐性的真小人。李海存打女人,会打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以便给苏傲雪留着好脸子,继续出去交际。田坤则不在意这个,薅了她一头乌发就往墙上撞,口里还发着狠:“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苏傲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了,而四肢也越来越无力。心中不由地悲号,恐怕自己是逃不出去了。
就在苏傲雪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田坤嘴角刚冒出**邪的笑,衣襟忽地一紧。接上,整个人几乎被腾空拎起。跟着,膝盖重重地磕了下去。幸好这里的地毯很厚,否则他真觉得这一下,能把膝盖骨给震碎了。
田坤叫骂不住,一手握着痛处,一手扶着腰,半跪着扎挣几下终于稳住了身体。于是愤愤然扭头,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杜景堂?!”田坤又气又疑,看了眼头发凌乱的苏傲雪,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愠色更重了,“李海存只赤佬,做生意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苏傲雪挨了一顿狠打,耳边嗡嗡的,没怎么听清这话。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她抻长袖子把脸上泪水揩去。这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杜景堂在紧要关头跑了进来。
“他说的话作废!”只见杜景堂紧咬着牙关,整个人压迫着田坤,拳头挥在半空,思忖片刻又忍耐着放下,“他拿了你多少钱,我双倍退给你。”
极度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向着苏傲雪的胸膛拍打,让她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猛地跳将出来。稍一定神,她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只吊袜被撕了半边,前胸两颗扣子也散了……
哪回见面她不想给杜景堂留个好印象呢?
可是每一回都很窘迫,今天更是什么体面都没了,就连最后一丝尊严也**然无存了。
田坤那厮先是抬着手臂挡脸,后来察觉杜景堂也不想把事情闹僵,这就有底气拿话顶回去了:“英雄救美吗?二百五!”
杜景堂明知他用了北方骂人的话,却滚着喉结生受了:“好!我开五百支票给你。”
苏傲雪先检查了一下衣裳,把没扯坏的纽襻都整整齐齐扣上。她嘴里是酸的,心里是苦的,但她不敢用力吸鼻子,甚至连呼吸都忍着。她真不想发出丁点儿动静,生怕杜景堂扭过脸来,把她这狼狈样子看个满眼。
然而,田坤似乎就是要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手往斜后方直直点着,冷嗤道:“你闹这一场,是为了让这娘们念你的情,心里一感动,自己就送上门了,这样,你玩起来更得趣,对吧?”
杜景堂没有向那边看过去,他原想咽下怒气,跟田坤好好说的。可听了这话,心里一下改了主张,再次揪住他的衣领,怒喝:“田坤!你嘴巴放干净点!”
田坤究竟也是壮年的男人,拳脚上也能纠缠两下子。他双手下死劲握着杜景堂的手腕,厉声警告道:“杜景堂,你家里是有钱,但我家也不穷,你少来管我的闲事!我白道上的赤膊兄弟是绍兴帮的。至于黑道——”他松手,把大拇指往肩窝上重重一点,“我家里是做水果生意的,你知道杜老板刚来上海滩是什么角色吧?虽然你也姓杜,不过嘛——哼!”
所谓“绍兴帮”,指的是借由籍贯拉帮结派,攀附在蒋委员长身边的一干红人。而杜老板不用得猜了,自然指青帮中说一不二的那一位。不往远处说,杜守晖也借由同姓的缘故,想和叱咤风云的杜月笙攀交情呢。这位响当当的人物初来上海滩时,确实有过在水果行里当学徒的经历。
田坤这样子说话,看来是要以势力压人了。
杜景堂丝毫不慌:“你应该知道我回上海之前的历史吧?你就不怕楼下有我的马弁守着?”说罢,提着田坤的衣领,一把拽到近门边的位置,颇有要他带下去开开眼的架势。
田坤当然听过杜景堂有位阎王似的岳丈,一双手死死扒着门框,实在是外强中干:“旧军阀那是老黄历了……”
杜景堂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奏效了,戳着田坤害怕之处,更进一步地恐吓:“就因为是旧军阀,所以才不理会什么狗屁规矩呢!”
田坤心里早想讨饶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松口。他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嘴硬道:“杜,杜……杜少爷,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杜景堂自信局势尽在掌握中,这才松了手。身子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没事儿的时候,我也不想过要压谁一头。得先出一件事,才能有个由头让我试验试验这话究竟准不准。”说罢,有意识地把手架在胯骨的位置。西装一侧被吊高了,露出腰间别的勃朗宁。
出门带枪的习惯很江湖气,杜景堂其实不喜欢。无奈从前那位泰山,有一年送了勃朗宁给他当生日的贺礼。他收下时,以为当面敷衍两句好话,过后就没多大事了。谁知道为他第二天没有配枪,老泰山发了很大的火,认为他不配枪是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