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解约比较好。”陈冬易的计算终于有了结果,他立时做了决断,“同样是花钱,给受害者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她的人生。她也许会收下钱,却不见得愿意站出来为我们凤姿说好话。解约就不同了,金额是合同里定下的,不需要讨论,自然不用怕给多了。然后,以损害公司形象和利益为由,将赵广文告上法庭,要求他做出赔偿。我要让他把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
苏傲雪品出了这个决定的立足点——钱要花在刀刃上。
凤姿想解决这次危机,不可避免地要出一点血。在捐助和赔偿这两条路中,陈冬易选择了更有利的,而不是更有益的。被赵广文坑害的女演员更需要的救命钱,却流向了赵广文这个施暴者……
为什么会这样?
苏傲雪忽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她的耐性只够支撑她缄默到此时,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了。
然而,杜景堂比她快了一步,率先表态:“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么,我想以个人的名义出资补偿一下那位女演员。我也不需要她见我的好,更不用她站出来说什么。为了进一步挽救公司和影片的社会影响,郭经理不妨去通知一下记者,就说凤姿的股东表示,愿意从人道主义出发,给予受害女星一笔救助款。”
事情在赵广文根本没出现的情况下,商定了解决的办法。
利益和人情两方面,都被照顾到了。
可是,苏傲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很后悔自己昨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杜景堂只是对先斩后奏的婚姻过于乐观了,可她却起了那么大一个题目,甚至指责上了杜景堂的理想主义。其实,她爱的正是他这一点,不是吗?
自责的话闷了一路,跟着是一个黄昏,又是整个晚上……
杜景堂用行动告诉她,自己不是泥捏的人,他也有脾气的,他不是什么话都受得了。
苏傲雪悄悄爬进被窝,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抱住他。试探的手被杜景堂握住,然后推回到她的那半边床。
“睡吧,累了一天了。”杜景堂双眼紧闭,这一次,他并不想轻易和好。
静谧的夜里,心跳声和呼吸声都是放大的。苏傲雪几次张口,都没敢道歉,她怕在气头上提不开心的事,越提越让人上火。
忐忑了半夜才睡着,到次日爬起来的时候,杜景堂已经出门了。
苏傲雪许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无助感了,她觉得屋子很空、很冷,一个人根本待不住。于是赶紧起来,一路找到了朱品慧工作的电影厂。
这不是苏傲雪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一个被朱品慧当成第二个家的地方——星火电影厂。门房的人认识她,直接放她进厂了。
昨天的事在业内都传遍了,苏傲雪一进电影厂的门,就受到了瞩目。大家都想问问赵广文那件事的进展,但也知道这种举动也许过于冒昧了。因此,凡她走过的地方,背后都会开始热烈地议论起赵广文。这让她很不舒服,好像是鞋底沾了狗屎,走到哪里都会一股臭味跟着。
朱品慧也没料到她会来,但知道她这样着急地找过来,说明这次的危机很严重。忙带她到清净地方,安慰她:“摊上这种事也是没办法呀,你不要太着急了。我看了今天早报上的声明,凤姿的行动很快,态度也很明确。我想,再过两天影响就会消除的。”
“慧姐……”苏傲雪泪眼朦胧地抬眼看她,眼底的疲态尽显无疑。
只听朱品慧“哎呦”一声,忙问这是怎么了。
苏傲雪便说两句哭一阵,把自己和杜景堂接连闹别扭的话,讲了足有大半天的工夫。最后,懊悔不迭地低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非要卖弄那些话……”
朱品慧少见地面露心虚,愧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连声道:“哎呀,我真不知道原来有这样曲折的事。我早上看报时还跟佐飞说呢,不知道凤姿的哪位股东这么有同情心,原来就是杜景堂呀!我昨天还用那种态度质疑他插手你的工作……我实在太惭愧了!我得去给他道个歉。”
苏傲雪拉着就要起身的朱品慧,手按在她的膝盖上摇了摇,道:“他肯定没怪你,他那么有涵养的人,不知者无罪的道理难道还会不懂吗?他……他只会怪我,我干嘛要说那些没用的话……”
朱品慧看她样子可怜极了,便也跟着喟然长叹,因问道:“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呢?”
苏傲雪丢开已经湿透的手绢,用袖子胡乱揩了一把脸,抽噎着解释道:“虽然他的家庭有些封建,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他母亲感情很深,我不能让人家母子分离呀!可我又不认为先斩后奏,可以消除杜家对我的偏见。我怕我们一旦离开了上海,反而会加深他们对我的不满。而且,我确实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倒是他一门心思要结婚,看起来确实是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那么,我,我……”
说到最后,她把下嘴唇咬得直发白。
关于杜景堂提议离开上海,还有一个原因,苏傲雪不知道,但朱品慧能猜到,大概和影院意见簿上的谣言有相当大的关系。可这一点,朱品慧只会假装不知情。
抛开家庭和流言蜚语的因素,朱品慧更想让苏傲雪抓住了他们二人身上的症结。
“傲雪,我告诉一个事实。彼此相爱的人,是最没有办法好好说话的。因为双方都认定了对方是特别的,对对方的要求就会特别苛刻,不准人家这样说、不许人家那样想。其实说白了,是害怕对方有天厌倦了,就会离开自己!”
苏傲雪只通过文字,朦朦胧胧地了解过爱情,但那些都是被修饰的、被创作的。而她实实在在见过的爱情,只有朱品慧和佐飞。所以,她这也是第一次听见幸福的人谈起真实的爱情,神情自然格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