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来问去总是那句话,可见她早已经气疯了。今天,因为谢子兰的无端让步,让她当了一回小丑。
谢子兰看着她满脸的怒容,心头不仅有愧疚,更有说不出来的委屈,许久才答:“一半是向生活低头,另一半原因……我说过的,我觉得这片子必须要上映!”
“保护你不受委屈和保证片子上映,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呀!”
“我希望这电影没有任何坎坷地尽快上映!我想让更多的人,尤其是业内的女演员们,都能看到你写了一个怎样的剧本。我……我一直跟要好的女朋友们说,演女编剧的戏是很过瘾的!她们也很期待看到最终的成果,她们期待一部优秀的女性电影,不仅能拍出来,还能顺利上映,这对我、对她们都是意义非凡的!”
苏傲雪看着谢子兰闪烁的眼神,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大概瞒了一些话,忙道:“你有什么苦衷,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的。”
然而,谢子兰却一口咬定了道:“谢谢你,我对你早就知无不言了呀。我就是……就是这么个不愿意多事的性格。”
虽然补镜头的事,看似和苏傲雪一点关系没有。但她却放不下这桩事,不服气地反复念叨着:“没必要补那种镜头,真的没必要!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观众用钞票表达对这种镜头的享受,那是犯罪!那是施暴者的视角!”
“别难过。”谢子兰按住她一只手,轻声安慰。
“我要的可不是你的安慰,我要你的勇敢!而且,受伤害的人分明是你,怎么还要你来劝我?我……”说时,苏傲雪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谢子兰以一贯悲观的语气说道:“我总算是你一个前辈,比你更习惯这些事。我早就体会到了,再有道理的话从女人嘴里说出来,分量也会变轻的。”
这个说法在无意中点醒了苏傲雪,因此导致杜景堂看见她夺门而入时,以为她在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然而,她冲进来却只是抱起电话机,专心地叫蔡逢春的号头。
经由这通电话,杜景堂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赵广文把谢子兰叫去摄影棚补拍的全是露骨镜头,在场的苏傲雪想阻止,当事人谢子兰却轻易屈服了,但苏傲雪显然不打算就此退让。
“蔡导演,我真的很需要你站出来帮我这个忙!”
苏傲雪贴着听筒的那只耳朵已经红透了,她忙换了一边举着。
“文字是博大精深的一门课,同情妓女和控诉娼业,听起来像是同一件事,但侧重却各有不同。我写这个剧本的目的是后者,我希望影片呈现的效果,是控诉的力量大于同情心的渲染!如果采纳的画面,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穿着破碎的衣裳哭泣,那么观众最大的感受是同情。只有在镜头前展示施暴者的嘴脸,观众的反应才会是悲愤的。我希望电影放映之后,大家提到妓女不再是感慨红颜多薄命,而是期盼社会上能凝结起一股力量,把禁娼运动实实在在地推进下去!”
杜景堂看她嘴皮子都要说干了,去厨房冲了一杯热热的麦乳精给她润嗓子。
听筒里依稀有人声钻出来,蔡逢春似乎以无把握为由表示了婉拒。
“我不指望一定能成功,我只想尽我所能。只要你帮我提一提就好,至于结果,我当然不强求。至于为什么托你说这话,想必你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原因。我是编剧,镜头的剪辑不是我该插手的事。而且……私人恩怨也好,性别歧视也罢,我不知道赵广文对我的成见究竟在哪方面,我只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也只有请你出面帮这个忙了!”
在苏傲雪的恳求下,蔡逢春似乎有些松口了,这才让她笑着挂了电话。
杜景堂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委婉地劝她不要做出头鸟:“其实,既然谢子兰自己都没有坚持,你又何必冲在最前头得罪人呢?”
苏傲雪虽然愤怒,但她并不是被情绪牵着走的。恰恰因为她经过了理智的分析,故而愈发地义愤填膺了:“我知道她能忍,但我不能!就像……就像并没有一个被卖进窑子里的姑娘找来我这里,请我施以援手。可是,我既然有能力,我就要去做!没有人比我清楚她们都是不愿意的,她们都喊过救命的,我听见过呀!每一个人、每一次都喊过,用嗓子喊过,用眼泪哭过……可是,她们说不愿意的时候,谁停下来过?既然伤害可以不经同意,那么帮助也可以!”
杜景堂看着苏傲雪摔门进书房的背影,一颗心良久地溺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她和他真的太不同了,像这样冒着两头不讨好的风险也要站出来讲公道的义举,也许杜景堂永远也不敢做。
几天后,陈冬易召集了凤姿的管理人员以及《两个她》的全体编导开会。
影片的拍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如果这次的会议能把细节问题都一一敲定。那么,只要片子剪辑完成后,就可以送去电检委员会进行审查了。
“会议第一项内容,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片名是不是过于文艺了?”陈冬易问罢,朝苏傲雪深深地看了一眼。
经理郭俊也附和着表示:“‘两个她’切题倒是切题的,但是似乎不够响亮。”
苏傲雪刚察觉了陈冬易的眼神,这时,又见郭俊也望向自己。她当然想维护自己起的片名,但看那二人相同的眼色,改片名似乎是势在必行了。
赵广文谄媚地上前点烟,笑问道:“总经理,还是请你赐一个响亮的片名吧。我们这些做编导的,谈起艺术来虽然头头是道,但讲到商业操作却都一窍不通。不像总经理是商科高材生,对市场反响一定是有先见之明的。你看,改什么片名比较容易吸引观众呢?”
苏傲雪本能不喜他的行为,便蹙了蹙眉。她想到没有经理和总经理在场时,赵广文没少吹嘘自己是全剧组最懂得如何为公司负责的人。然而,在公司管理层跟前,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装蠢卖乖的,这姿态跟讨好权贵的交际花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