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颤颤的手捧着她的脸,心里其实还有好些话要说。随着自己的心跳,蹦一下就跳出一个闪念,塞得她脑袋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好了,只能含着泪笑看着她不住地用力点头。

赵广文没有加入鼓掌的队伍,他转身四望,发现大家都钦佩这段演出,而他从专业出发也没法挑出刺来。便把剧本搁下,笑着起身道:“看来,我们定了一位很不错的演员呀!”

苏傲雪闻言转身,并未在他脸上找到丝毫自打嘴巴后的尴尬,反而是端着一派如常的神态,镇定地调度着场工。

其他人,尤其是几位参与了围读会的重要编导,挤眉弄眼地觑了眼,很快又含着古怪的眼光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赵广文轻咳一声,又把演员们叫到跟前说戏。他先让敞着绸衣裳的蔡逢春站到演员那一排去,然后解释道:“龟公这个角色戏份很少,也就跟群演差不多。可是,群演的能力是无法塑造好这个角色的。我们找了不少男演员,人家都说是有顾虑,觉得这类角色不讨喜。所以最后总经理拍了板,让蔡副导来客串。”

苏傲雪站到赵广文身后,眼睛在蔡逢春身上溜了一圈,发现他今天特意用很厚的摩丝梳了头。看来,他已经扮上角色了。于是,笑眯眯看看他微微点头,借眼神夸奖他的打扮很像那么一回事。

这时,赵广文从裤兜里掏了一堆小纸片,找出下一场戏的重点问题,说道:“龟公这个角色是魔头,但他的地位却是低下的。因此,他每次转过脸,都要有情绪上的变化。面向孙雅琴时,他是能把人扒皮生吞的魔鬼;面向谭小英时,他又是卑颜屈膝的小人。”

谢子兰很重视这部戏,不仅仅因为她担任最重要的女一号,更因为陈冬易待他们家恩情很深,不仅请她演戏,还给她丈夫介绍了一份工作,她当然得卖力演出最佳的效果。

尤其是她看到了康美新的表演之后,更觉得不可松懈。否则,表现上稍有差池,等电影上映时,观众对比之下,大概会说谢子兰作为女演员,除了卖弄身体的曲线,就没有别的优势了。

思及此,她便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么,孙雅琴会发现他的双重人格吗,需不需要在这里表现出来?”

几位编导一听,纷纷议论起来。

“能不能发现要看几个人物的站位吧,尤其要看谭小英的站位。如果龟公站在孙雅琴身侧,谭小英在龟公身后,那么龟公回头看谭小英时,才会有谄媚嘴脸。这种站位,孙雅琴肯定就发现不了龟公的两面性。”

“所以,要从孙雅琴的视角展现龟公的变脸,最好是龟公站在她身侧制伏她,谭小英到孙雅琴脚边站着。”

说时,大家就开始找位置试戏。

苏傲雪看着剧本,拧着眉想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先望望谢子兰,再征询赵广文的意见:“我觉得这个点可以加到后面的戏份里去展现,这一场戏,我认为没有必要加进去。因为,此时的孙雅琴处于被无助和恐惧完全蒙蔽了双眼的状况,是无暇发现这种细节的。”

蔡逢春试着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按住谢子兰,也让康美新站到不同的位置,不断地重复回头的动作。再加上苏傲雪给出的意见,他很快便有了主意:“赵导,我觉得谢小姐提的这个问题,她演的人物没必要展现出来。但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些镜头的处理,把这层意思表达给观众呢?”

赵广文把剧本拿在手里反复端看,觉得这里确实有必要丰富一下镜头设计,因道:“逢春,你去把摄像叫过来,我们再讨论一下。”又回头对其他人道,“去找个人过来替一下逢春,然后,你们演员先自己试一下戏吧。”

苏傲雪选择在演员这一处,和他们一起推敲台词还需不需要改进。

康美新走了一遍戏之后,看着自己事先写好的人物小传,沉思了许久。跟着,她便上前提议:“子兰姐,我们能换个位置吗?”

谢子兰没明白她的意思,便问:“现在的站位还是不够好吗?”

康美新笑着摇头,解释道:“不是,是我想体会一下孙雅琴的处境。”

苏傲雪被这一句话吸引了,她暗暗一忖,有些猜到了康美新的用意,不由地抬脚走了过去,她想听康美新亲口说出原因来。

康美新冲周围人都笑了笑,这才说道:“谭小英之所以会假借办学之名,在幕后做起台基生意,根源在于她从前也是强暴的受害者,而她对前途的选择是破罐子破摔。那么,当谭小英看着孙雅琴受辱的场面时,脑子里肯定也会浮现出当年自己受辱的画面。子兰姐,这就是我想换到你的位置上再走一遍戏的原因,我想感受一下被暴力压制时的无助和屈辱。”

“这思路一点没错。”苏傲雪闻言欣慰极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位女演员,“虽然没有直接的镜头呈现,但谭小英这个做圈套的反派,恰恰也是最能共情孙雅琴的人。这种复杂的感情,也只有换个立场再逼真地走一遍戏,才能得到更深的体会。”

谢子兰闻言,便爽快地点头道:“好!正好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揣摩揣摩一念成魔后的孙雅琴。”

这时,蔡逢春也走过来,笑着表示那边的讨论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这一笑,苏傲雪才发现为了在形象上更贴近人物,蔡逢春涂黑了牙齿,其中两颗更是涂得全黑,就好像是全掉了一般。

堂子里为了更好地控制手里的女孩们,会故意引她们抽大烟。自然地,龟公老鸨也就都好这一口黑饭,牙口不好就成了这些人的通病。

这是非常有真实感的妆容设计。

苏傲雪先是意外,继而被蔡逢春的扮相逗乐,止不住地想笑出声。她写剧本的本事有,但演戏的能力可就很差。别的不说,忍笑这一关首先就过不了。

为了不破坏现场的气氛,她赶紧咬着嘴唇,快步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