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梅恨恨地看着票面上的字,念道:“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念完,她心里就好受了,松了恨不得捏碎票根的手,“傲雪出息了,会抄袭了哦!”
刚才的风波过去,张翠兰已经好受多了,这时就很清醒了:“江太太,乡下的江大太太没告你抄袭她的身份吗?”
每个人脸上一如既往还是憋笑的表情,但这一次,佐飞首先笑喷了,他可从来也没听过这样新奇的说法。
由他这做老师的先笑出声,须臾,笑声就传遍了。
岂但是人人都笑了,更是人人都停不下来。以至于江红梅反唇相讥的一句“你的身份难道很高吗”,竟然完全被淹没了。
可张翠兰是听见的,挑眉道:“我知道自己是阿二,所以不会笑阿大,但你也要知道我们都是一路人!”
苏傲雪渐渐止住笑意,这就是为什么她跟张翠兰认识很晚,而且见地有明显差距,却依然能交好的原因。
张翠兰没有要求自己进步,但她不会倾轧同样地位的女子。她只是在现有规则里过自己的日子,不清醒却也不恶毒,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生者。
再看江红梅就不同了,她甘于接受男尊女卑的思想,她认为女子只能靠攀附男子过仰人鼻息的生活,所以她把女子都视为仇人。
“哎呀,你们不要再聒噪了,不知道孕妇经不起闹吗?!”江红梅怒地拍案而起,甩着手指,用很刻薄的眼神,一个一个警告过去,“我找了好几个产婆来摸脉,这胎可是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们家老江怎么教训你们!”
大家都有些被唬住了,唯有张翠兰不怕,捏着嗓子道:“听见没,是个儿子呢!跟亲妈不一样的孩子,果然就金贵呢,我们都小心一点吧。”说时,回头看一眼脸涨成猪肝色的江红梅,故意问,“我说错了吗?这儿子的性别,确实跟你这亲妈不一样呀!”
如果让胡云九知道,江红梅当着许多人的面,宣布他被一个堂子里的丫头骗蚀本了,一定也很支持张翠兰的做法。就算把江红梅气小产了也没事,反正江立权又不缺儿子。
一个无法自立的女人,最要当心的是别惹急了自己仰仗的男人。只要自家男人不动气,在外面怎么作都没事。这可是张翠兰的妈妈亲口传授给她的,因此,她笃信这话是不会出错的。
苏傲雪则不想闹出人命官司,赶紧拉着张翠兰,让她别恋战。
佐飞也觉得应该赶紧把话题引开,便随便问了一句:“对了,我还没问呢,大家毕了业都在忙什么呢?”
没有人把姨太太镀金厂的文凭当就事的敲门砖,那只是交际场中炫耀的一个话题罢了。
因此,得到的回答不是打牌就是跳舞。
佐飞听得直摇头,这群学生一聊到吃喝玩乐,就格外起劲。
江红梅休整旗鼓之后,又开始拣不中听的话问了起来:“傲雪,我听说杜先生家里房子很大的,你怎么没搬到人家宅里去呢?”
苏傲雪手里的筷子不再动了,一方面她实在烦江红梅这惹事精的丑态,另一方面自己登不了杜家大门的事,终归是她心底一个隐痛。
而其他问题,旁人还可帮忙挡一挡,偏偏这种问题,谁也没有立场替苏傲雪解围。
除非是……
“因为我比较喜欢小家庭制度。”
苏傲雪眼皮一跳,人也跟着跳了跳。她心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觉得自己是情急之下幻听了吧,杜景堂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可是,推门站着的人,穿一身蓝哔叽西服,出门的时候还打趣苏傲雪,今天两人穿的衣服颜色很登对。
那人,不是杜景堂还能是谁?
“佐飞,好久不见呀。”杜景堂三脚两步走到主位,伸手和他握了握。
“你怎么在这?”佐飞也因为太惊讶了,一直握着手没放开。
杜景堂随便地笑了一下,问道:“我请同事们聚餐,你要不要一起?”
苏傲雪心中立刻便想,不会这么凑巧的!杜景堂又不是爱交际的人,他们同居的这段日子,能推的应酬他一次也没去过,更不可能主动邀局。只能是他看见了书房里的帖子,有心来这里当骑士的。
“听说你现在在电检委员会工作?”
“是的。虽然机关里人事变动过,不过旧人还有几位呢,他们时常和我提到你。”
佐飞颔首道:“头一个告诉我,你要到电检上班的人,就是我的老同事王禀忠呢。”
杜景堂便朝隔壁包房指了指,提议道:“他今天就在,不如我们同席吧。”
苏傲雪猜到了一切,由心里一直热到眼睛里。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敢抬眼看他了,生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哭出声。
倒是其他人,把杜景堂对苏傲雪含情脉脉的眼神,都看明白了。
现在是提倡自由婚姻的年代,不存在不讨上人欢喜,就不能结婚的说法。而且,苏傲雪恢复单身也有日子了,杜景堂依旧是这种浓情蜜意的态度。可见,这段婚姻早晚会成功的。
虽说杜景堂不是和苏傲雪年纪相当的小青年了,但人家毕竟仪表堂堂,出手阔绰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身边也没有太太。像这样的归宿,那是女子们都愿意的,叫人怎能不艳羡嫉妒呢?
在一众投给苏傲雪的眼神中,有不少人因为杜景堂待她的态度而改观,觉得她已经预定了杜家少奶奶的席位,非但不能得罪,还要好好巴结才是。只有江红梅始终抱着不愿意她好过的态度,恶狠狠地瞪着她。
张翠兰自然很为朋友高兴,看苏傲雪垂着脑袋,猜她大概是害臊。便笑着推她道:“苏姐姐,你真是好福气呢!”
江红梅可就不这么想,别说没过门了,就是过了门,也得生下个把孩子才叫地位稳固。想时,嘴里有句难听话就要蹦出来了。
不料,杜景堂先一步开口:“傲雪!你这女主人不去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