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柳下惠
年柏彦开完会的时候已是晚八点多了,助理跟在他后面报告着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倏然止步,微微抬手打断了助理的话。
助理一愣,顺着年柏彦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落地窗旁的黑色沙发上躺着一女人,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不由愕然,怎么还有女人冒冒然闯进总经理办公室?正转身去叫保安,却听年柏彦刻意压低了嗓音,“行程放办公桌上,你可以下班了。”
助理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照做。
钢化玻璃遮住了窗外的霓虹喧嚣,办公室里没开灯,只有夜色下街灯的光彩飞溅了进来,光线很暗,暗得只剩下一层薄如细银的光亮铺洒在女人脸颊上,这样一来,她的脸颊更宛若夜空银月。
是素叶。
她静静地依偎在沙发上,娟绵长发似海藻般散下,偶尔有车影跃过长窗,像是水波泛了涟漪于她的眉梢。年柏彦没有惊动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也同样静静地凝视着她,高大的身影完完整整地将她罩住。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难以言喻的静谧。
这样的素叶看上去如安静的动物,没了平日的张牙舞爪和坚强的外壳,只有毫不设防的真实。那微弱的光亮轻落于她的长睫之上,浓密长翘的睫毛似乎承载不了这层光亮的重量,轻轻颤抖着,年柏彦看在眼里,忽然想到蝴蝶的翅膀,美丽而脆弱。
有一缕长发垂于素叶的胸前,搭落在她的锁骨上,衬得肌肤更似凝雪。年柏彦鬼使神差地伸手,将这缕发丝缠绕指尖。许是空调的缘故,发丝碰触上去有些薄凉,这丝凉贴合着他的肌肤,有那么一瞬他的心竟触动一下。
沙发上的素叶睡得有些不安,她动了动,脸颊也侧了过来,那缕发便顺着他的指尖重新落于脸颊之上,微微遮住了唇,她的眉跟着蹙了蹙。
年柏彦看着她,忍不住微微抿唇,手指覆上她的两眉之间,许是有了安慰的力量,素叶舒了眉,却有些孩子气地蹭了蹭脸,樱唇下意识地申银了一声。
或许是这夜色太美,也或许他是在堕落的夜里太寂寞,所以当这浅浅淡淡的申银声逸出她的唇齿时,年柏彦的手指微滞了下,心头壁垒像是被轻轻敲开了一角,不经意窜上了从未有过的悸动,又也许不是悸动,更像是一小簇的火苗燃了上来,他的喉头感到干涸,渴望汲取冰凉的泉水解渴。
手指改了方向落于女人的唇瓣,美好的触感令他心底深处也升腾柔软,他看着看着,高大身形渐渐俯下,薄唇一寸寸贴近女人完美的鼻骨,近到他可以感觉到她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她惑人的芬芳,她的唇如罂粟,you惑着他一点点压低了头。
光影浮动,窗外夜色正灿,窗内,却旖旎缠绵。
年柏彦眸底的光变得愈加深沉,呼落下来的气息搅合着两人之间甚至是两唇之间稀薄的空气。突然,不知有哪儿的霓虹强烈闪动了一下,在年柏彦即将吻上她的唇时耀了眼,他倏地僵住,看着怀中依旧静静阖眼的女人,好半天才重新坐直。
他压下刚刚离谱的心猿意马,高大身躯如铁板一样僵直,良久才自嘲,他是怎么了?
素叶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有温柔的光入眼,一时间倒忘了身在何处。呼吸之间是熟悉的男性木质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低头一看,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了件男人外套,像是有枚珠子在心头弹跳了几下,微微抬眼,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坐在办公桌旁的男人。
年柏彦正在翻看文件,神情专注严肃,只有浅浅的一束光映落在桌上,也顺便勾勒了他侧脸的轮廓,如冰川笔直的鼻骨及微抿的薄唇,还有性感方正的下巴,他的一切似乎被这片朦胧刻画得无懈可击。
都说男人在两种情况下是最迷人的,一是为女人掏钱,二是专注于工作,敢情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年柏彦的这两面还全都一丝不差地被她撞上了。
说老实话,工作中的年柏彦真的挺有魅力的,不单单是源于他出色的外表,还决定于他眉眼间的认真持重,他的目光笃定稳重,想必是胸有成竹的人才配有这种目光。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做事周全步步为营甚至是稳操胜券的男人,为何独独地来为难她?
这样想着,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却不曾想引起了年柏彦的注意,也对,这间办公室太安静了,只有钟表滴答滴答流走的声音和他轻轻翻动文件的声响。
年柏彦坐在真皮椅上没动,听见动静后抬头看过来,“醒了。”
他的嗓音,在这样一个寂寥的夜晚听上去更具蛊惑。
“嗯。”素叶怕了他的声音,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看窗外也是夜色瑰丽,想来时间也不早了,说不准整幢大厦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年先生的会开得够长的了。”表面说着强词夺理的话,实则心中懊恼不已,她是万万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不过她着实是累了,秘书带她进来后就忙别的事了,太过安静的环境促发了她的困意。
“抱歉。”年柏彦似真似假地跟她道歉,“如果你真累了,可以到我的休息室去睡。”
“啊?不用了,我看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那——”
“哦,言归正传之前先把这个还你。”素叶一个抬手打断了年柏彦的话,转身拿过挎包,从里面掏出他的领带,“物归原主,话说我可没有占你便宜,是你把领带挂我脖子上的。”
落面告过。今天一下班她就马不停蹄先飞奔回家取他的领带,再一路堵车挪到精石集团,这段路着实不好走。
年柏彦见状,冲着她伸手。。
素叶白了一眼,还真够大少爷脾气了,使劲攥了攥领带走上前,目光先是下意识看向他的掌心。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每一条掌纹都清晰深刻,如那条事业线,从生命线出发直达无名指下,笔挺深长,这就意味着此人在事业上有极强的战斗力,工作起来废寝忘食,但待人待事严苛冷肃,难免会令人产生误会。
换句话说,他就是那种极不好说话和相处的人,做事原则性极强。
将领带交予他手,年柏彦却直接用一根手指挑起领带,眉头一蹙,“你不会拿着我的领带泄愤吧?”
素叶定睛一看一脸尴尬,领带已经被她拧得皱皱巴巴的了,眼珠子快速转了转,赶忙夺过领带冲到他面前,直截了当挂在他脖子上,大有一副献媚状,“那个……反正是大晚上的谁还看呐?这不,戴上后使劲压压,褶子不就开了吗?”
话说间,她打领带的速度也倒是极快,三下五除二就把领带平平整整于他颈部系好,一脸笑米米状。今天年柏彦上身只穿了件薄款的银灰色衬衫,没系领带,倒是方便了她的上下其手。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她欺凌着,一时间只觉得清香扑鼻,软玉在侧,她的长发倾泻了一些在他胸前,像是灵活的小手在轻轻安抚着他的胸口,即使隔着布料,他亦能感受到清浅的那抹凉。
“我可以理解成无事献殷勤吗?”他开口,竟发现还挺留恋她的靠近。
“谁说的?”素叶不知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眼睛和手一并落在他的领带上,一心想着如何挽救不利境况,不停地压着带褶的领带,态度也刻意地好,“你看啊,你先是帮我推车,然后又出钱替我修车和保养,这份大恩大德往俗了说就是要没齿难忘。虽说今天等了你很长时间,但你也一直在等着我醒过来算是扯平。我把领带工工整整地给你系好,也算还了你这份恩情了哈。”
“只是系个领带?”年柏彦有点哭笑不得。
“我可是个心理医生,每一分钟都要算钱的,年先生,你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不假,但我的时间跟你相比也不是廉价的,你可不要得理不饶人。”素叶发挥了足以将律师都说到上吊自杀的狡辩风。
她的发丝在他胸口上轻轻**着,弄得他心口有点痒,忍不住伸手钳住她的手,有那么一瞬他有想要拉她入怀的冲动,但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你别急,我真没打算向你讨回那笔钱,放心。”他不动声色将她拉开,尽量远离她的芬芳。
他承认自己不是圣人,亦不是那个美人在侧也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夜深人静,素叶又貌美如花娇憨动人,他没有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是假的。
素叶听了这话才暗自松了口气,赶忙离他八丈远,笑容可掬,“我就说年先生你不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这话中似乎有话。”年柏彦何等精明,颀长的身子朝椅背上一靠,把玩手里的签字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他深知她不是个做事莽撞毫无目的的女人,忙活了半天必有所图,当然,系领带是假,最后落到桌面上的这句话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