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福王和胡阁老不解的目光, 萧景曜露出了疲惫的微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听我的,别问, 对你们的脑子好。”

胡阁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怎么能不问?那可是近百万两银子!”

萧景曜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胡阁老, 若是下官有办法查出库银大盗,你是否可以先不问?”

不是萧景曜故弄玄虚, 而是那玩意儿, 简直匪夷所思, 说出来能把胡阁老和福王的三观给震碎。百闻不如一见, 还是捉贼捉赃, 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才会相信。

胡阁老冷笑,“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 什么场面没见过?你未免太过看轻老夫!”

但看着萧景曜脸上的痛苦面具, 胡阁老还是缓和了神色,放轻了声音点头道:“你既然有了主意,那本官就将这事交给你来查办。一个月之内,可否破案?”

萧景曜想了想,拱手道:“阁老若是愿意配合,应当可以。”

胡阁老自然是点头应下,“那这事便交由你查办。若是有不便之处, 尽管来问我。”

胡阁老还是挺讲诚信的。一开始把萧景曜挖来户部时就向萧景曜保证,有困难来找他。现在这话依然做数。

萧景曜自然是感激不已, 碰上一个好领导,当真能省许多心。

福王好奇地瞅瞅胡阁老,又瞅瞅萧景曜,头上堆满了问号,激动地发言,“那我呢?我要干点什么?”

这么神奇的事儿,福王表示,他也想参与。

胡阁老和萧景曜齐齐陷入沉默。好一会儿,胡阁老将先前保证关照萧景曜的屁话收了回去,一点都没有前辈爱的将福王这个难缠的家伙踢给了萧景曜,“既然此事交由你全权查办,殿下又这般热心肠,你也能去找殿下求助。”

福王登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目光中满是期冀。

萧景曜心下无奈,嘴上却道:“下官还没想好具体的法子,若是有需要殿下配合之处,还请殿下多多配合。”

福王小鸡啄米般点头,很是兴奋,“是让我打入敌人内部?还是让我装傻,对库银大盗的一些小伎俩视而不见,到最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听福王这话就知道,他平时没少看话本子。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真心实意地夸赞福王,“殿下的想法十分合理。”

“是吧?本王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错。”福王更加来劲儿了,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看着萧景曜的目光瞬间就亲近了不少,乐呵呵道,“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本王英明神武,怎么会被这等宵小糊弄?”

说完,福王又忍不住皱眉,认真思忖道:“只是库银看守十分严格,有府兵把守不说,府兵回家,还要脱衣验身。哪怕是户部之人监守自盗,这手段也未免太过高超。难不成银子还能长脚跑了?”

一听这话,萧景曜又要开始痛苦面具,好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久了,萧景曜也就淡定了。这会儿萧景曜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脸高深莫测,对着福王说道:“等到捉贼拿赃那日,殿下就明白了。”

把福王的好奇心拉到满点。

福王果然很是期待,目露憧憬之色,“能在看守严密的银库中将银子偷盗出去,这人也颇有几分手段,是个人才,只可惜走了岔路。本王倒是想会会他,让人给他送杯断头酒。”

萧景曜继续微笑,十分好心地建议福王,“下官见殿下清减了些,到时候案子破了之后,殿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忧心。好吃好喝等着郎中们将犯人和罪证捉拿到您面前便是。”

福王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有道理,当即点头道:“这话不错,到时候本王就备好好酒好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下酒!”

萧景曜:“噗嗤。”

萧景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实在忍不住,不然一定不会笑。

这会儿萧景曜实在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

福王很是困惑,“不好吗?”

萧景曜忍笑,一本正经道:“很好,殿下多吃点。”

“那是自然,本子胃口素来不错。”福王满脸都是笑容,也没忘记萧景曜,十分大方地表示,“到时候本王也给你们备上一大桌好酒好菜,抓了贼人后,我们就办庆功宴!”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而后拱手道:“谢殿下。”

反正萧景曜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至于其他被暴击到的同僚……祝他们好运,阿弥陀佛。

萧景曜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但这事儿过于黑色幽默,萧景曜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无数遍之后,终于开始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一笑的功德,怕是要敲上十年的电子木鱼才能补回来。

既然福王愿意配合,萧景曜也就不客气地给福王安排了任务。

在查出库银失窃之后,整个户部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胡阁老每天的脸色,完完全全就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这数字不是夸张,按照后世的银价,还真就是大几百万。胡阁老那脸色黑的,大家毫不怀疑,要是偷窃库银的罪犯被查出来后,胡阁老能当场撸起袖子冲上去将对方给打死。

户部库银失窃,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不上报给正宁帝。

正宁帝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库银失窃?少了近一百万两银子?”

胡阁老把官帽都摘了,跪在地上请罪,老泪纵横,“臣有负陛下信任,掌管库房这么久,竟然没发现自己眼皮底下就藏着大盗。”

正宁帝头有点晕,“你让朕缓缓,一百万两银子,是怎么带出银库的?”

不说银库的府兵,这么大一笔银子,户部其他人也不瞎啊!

相比起愤怒,正宁帝这会儿还是震惊居多。

震惊完后,正宁帝的怒火才熊熊燃烧,伸手一指福王,“你不是看着库银吗?莫不是你成天在那儿睡大觉,让贼子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

福王委屈,“儿臣虽然在户部睡大觉,其他郎中可没睡,府兵也一直在看守库银,每天下值,郎中们都会再三查验府兵有没有监守自盗!”

正宁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胡阁老,叹了口气,“胡卿快起。这案子确实匪夷所思,你一时不察,亦情有可原。”

正宁帝对胡阁老还是比较信任的,见胡阁老满脸羞愧,都快辞官了,正宁帝又给了福王一个眼神。福王赶紧上前,将胡阁老扶起来,亲自捡起官帽给胡阁老好好戴上,嘴里还念叨着,“胡阁老不必忧心,库银本来是本王负责看管的,就算要责罚,也该最先发作本王。你这官帽还是好好戴着,不然父皇再从哪里找到一个像你这般兢兢业业管理国库的人?”

“本王知道,别人私底下都管你叫铁公鸡,将国库的银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说你小气抠门。但他们也不好好想想,他们若是坐在你这个位置上,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胡阁老的眼泪继续喷涌而出,不住地揪着袖子擦拭泪水,一边哭一边向正宁帝请罪,“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不妨事。”正宁帝摆摆手,沉吟了片刻,又看向福王,“你说,萧景曜说他想到办法,能抓住这个库银大盗?”

福王点头如捣蒜,“是啊。儿臣追问了他好几次,他愣是不明说,想继续卖关子。儿臣见他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能耐下性子,等到他捉贼拿赃的那天了。”

正宁帝再次陷入沉思,胡阁老心下惴惴。

良久,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胡阁老一眼,沉声道:“那便先放手让萧景曜去查,希望他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半月之内查明真相。”

“谢陛下开恩!”胡阁老感激涕零,恨不得为正宁帝效死,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户部库银不翼而飞,还是近百万两的大数目。一般来说,正宁帝该安排大理寺或者刑部的官员来户部查案了。只是别的部门来介入,到底不如自己自查出来问题并解决来得体面。正宁帝愿意给胡阁老这个体面,胡阁老自然感激涕零。

压力又给到了萧景曜这边。

萧景曜倒没觉得压力太大,主要是他心里已经对犯罪分子和作案手段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会儿只要安排上一出大戏,让他们主动跳出来继续偷库银,才好人赃并获。

而这,还真就需要福王的配合。

福王很是兴奋,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吗?我要干什么。是带着一队人马威风凛凛去抓人吗?”

萧景曜微笑着摇头,“不,是需要您同胡阁老吵上一架。”

福王:“?”

“不是,库银失窃,本王一个失察之罪肯定跑不掉。这时候你还让本王去和胡阁老吵架,本王这么没脑子的吗?”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镇定道:“别人会信就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福王一口气梗在心口。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风评,福王蓦然发现,他大爷的萧景曜这个思路竟然还挺对。作为一个不学无术只想在户部混日子,又深受皇帝喜爱的皇子,福王眼见着就要挨罚,为此和胡阁老大吵一架把锅甩出去,那可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福王的工作总结:《我的皇帝父亲》。

这标题一出,谁敢和他硬碰硬?

便是胡阁老,也要退避三舍。

福王委屈地看着萧景曜,“我觉得你有意在败坏本王的名声。”

萧景曜看向福王的目光顿时一言难尽。

福王叹了口气,右手扶额,“行吧,本王知道了,本王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是吧?”

萧景曜赶紧摇头,“下官绝无此意。”

福王却不在意这些,吐槽完后就十分心大地接受了萧景曜的安排,给了萧景曜一个嘚瑟的眼神,认真道:“这次本王听你的,你欠了本王一个人情,得好好给本王讲一点新奇的事儿!”

完全没问题。萧景曜心说自己还有个隐藏任务,就是要给福王灌点墨水呢。反正不管福王学的是什么,自己总归是教了。所以萧景曜答应得也很爽快。

福王比萧景曜更爽快,同意了萧景曜的提议之后,福王立马跑去找了胡阁老大吵一架。

两人吵得非常凶,拍桌子瞪眼,声音吼得整个户部都听得到。

萧景曜就听到福王毫不客气地嚷嚷道:“本王天天守在银库,怎么可能丢银子?谁知道是不是你上回清点银子时,数目出了错!”

胡阁老的声音有点崩溃,“王爷切莫血口喷人!上回清点库银,本官可是带着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一起清点的!就算本官糊涂了,那么多个员外郎都糊涂了?”

“谁知道呢?你可是阁老,他们哪敢质疑你?”

“你——王爷你别太过分!”

“本王便是过分了又如何?就算到了父皇跟前,本王也是这套说辞!”

然后就是掀桌子的声音。

再之后,福王气冲冲地从胡阁老的办公屋出来,一路上逮谁骂谁,“混账东西,不长眼吗?谁让你从本王面前过的?”

“獐眉鼠目,形容猥琐,滚远点,你丑到本王了!”

“哪里来的破鸟,叽叽喳喳吵死了,给本王将它打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有条狗从福王面前经过,高低都得被他踹两脚。

福王的狂暴状态一开启,户部上空盘旋的已经不是阴云,而是一大团黑漆漆的黑雾了,简直是户部所有官员的怨念形成的怨气。

到了银库司,福王依旧余怒未消,拍桌大吼,“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给本王上茶?”

被吓得不轻的一位郎中赶紧给福王倒了杯茶,福王咕咚咕咚连着灌下三杯茶后,还是不解气,拍桌大怒,“本王说错了吗?银库司众人天天守在库房前,每天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将银子带出去?依本王看,胡阁老就是老糊涂了,先前清点银子时就记错了账!”

“可恶!竟然还想让本王替他背锅,也不看看本王背后站着的是谁?”

银库司一众官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虽然狂暴状态的福王有点吓人,但他这话说得对啊!凭什么怀疑我们银库司监守自盗,分明就是先前清点银子时出了问题!

府兵下值,经过检查后,得知了这一消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是一定,跑去对福王千恩万谢,“还好有王爷在,能为我们做主。不然,我们怕是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王爷的救命之恩,臣等没齿难忘!”

福王豪气冲天,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本王可是皇子,父皇素来宠我。我既然当了银库司的员外郎,就不会让我们自己人受委屈!查我们干什么,先让他们查往年的账目去!指不定就是账目出问题了呢,别想让我们顶罪!”

一帮人都哭着给福王跪了下来,用尽了毕生所学,将福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要不是福王还有那么一丢丢理智,这会儿都该飘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等到府兵和郎中们都走了之后,福王立即变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如何,本王演的不赖吧?”

萧景曜从客观的角度深深赞美他,“岂止是不错,那真的不像是演的。”

福王的嘴咧开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瞪着萧景曜,“你这是在埋汰本王?”

萧景曜严肃脸摇头,“殿下多虑了。”

“算了,本王不同你计较。反正本王也是学的宁王。你埋汰的也是他,不关本王的事。”福王抓了抓脸,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这出戏本王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萧郎中,第一次挑大梁办案,父皇他们都看着呢,千万别叫他们失望。”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臣定不辱使命。”

福王已经准备撤了,经过萧景曜身边时,顺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还打了个哈欠,“你快点查吧。这些天大家人心惶惶,本王想睡觉都睡不安稳,整个人都憔悴了。”

萧景曜:“……”

算了,好歹福王还是乐意配合自己的,比想象中的最坏打算强多了。

果不其然,有了福王的出头后,银库司众人心头瞬间一松。第二天来当值时,萧景曜明显看到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和先前大不相同。

一个个神情轻松,步履轻快,和其他司的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清吏司的同僚们那叫一个恨啊。娘的,你们库银司惹出来的烂摊子,现在我们全部查账,你们反倒屁事没有。这上哪儿说理去?

有福王当靠山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

同僚们痛苦地一边做手上的新活,一边查旧账。再一看,好家伙,库银司那边屁事没有,福王都开始自掏腰包请他们吃天香楼的招牌菜了!

他们也想在福王手底下干活,不用再受这份委屈!

社畜的内心都是共通的。很快,银库司就成了户部最令人羡慕的去处。

有福王在,就算是胡阁老,也得让他三分啊!

银库司的当然能感受到别人对他们的羡慕。福王这一手,简直给足了他们优越感,所有人都有些飘飘然,每天前来当值,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福王不处在狂暴状态,还是十分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的。

银库司上头的乌云散去,府兵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地问福王,“殿下,各清吏司现在已经在查账了,我们真的没事了吗?”

福王倨傲地抬起下巴,“本王说没事就没事。库银刚刚清点完,花费的时间可不少。他们只管去查账,看哪里的数目对不上。反正该我们做的事,我们都做好了,以后再让本王清点银子,本王都得翻脸。清清清,没看这次清理库银都清理了一个多月吗?不累的吗?”

众人心下大定,继续掏心掏肝搜刮出他们贫瘠的词汇量,将福王夸了又夸。在他们的嘴里,福王的英明,已经到了拳打六部,脚踢九寺的程度了,不管谁来,都比不上福王一根汗毛。

萧景曜也露出了一张了疲惫的俊脸,一脸不堪回首,“前一阵脑子里每天都绷着一根弦,清点库银时更是眼睛都花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后来看到那层银光都想吐。还好有王爷在,今年总不至于再库银清点一回。”

福王冷哼,“那是当然。”

说完,福王又一拍桌子,“胡阁老要是不同意,本王就再去掀他一张桌子!”

所有人心下大定。

萧景曜余光扫过府兵们闪烁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猜测,神态更为放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绞尽脑汁给福王吹彩虹屁。

没过几天,萧景曜便发现府兵们又恢复到了他刚来户部时的雀跃神情。

萧景曜按兵不动,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开。

又过了五天,萧景曜悄悄对福王说道:“殿下,明天就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福王精神大振,又跑去找胡阁老。

胡阁老阴恻恻冷笑一声,磨刀霍霍向蠹虫,“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王八犊子,竟然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弄鬼!”

萧景曜想了想,特地求了福王,让他明天请位太医在户部侯着。免得胡阁老一个激动就晕了过去,大家还得手忙脚乱将他送去医馆。

福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萧景曜,“这事儿竟然还有生命之忧?”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毕竟年纪大了。”

老人家经不起刺激啊喂!

福王摸了摸脖子,十分愉快地决定,“本王也受不得刺激,是得请个太医,再多拿些吊命的药材过来。”

可以说是考虑的非常周到了。

第二天,萧景曜神色如常地将府兵放进库房。散值后,府兵按照原来那样,进入受检查的小屋子,让其他郎中查看他们没有偷盗任何一锭官银。

在他们进去时,胡阁老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队人来到了库房,定定地看着萧景曜,伸手往后面指了指,“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萧景曜张了张嘴,又戴上了痛苦面具。救命,他该怎么告诉这些人,进去后去查看府兵们的肛/门?

萧景曜表面淡定,实际上大脑已经开始放空。他是谁?他在哪?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萧景曜整个人的灵魂都在震颤。

但没办法,该面对的,还得要面对。

萧景曜闭闭眼,狠狠心,点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兵,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说了此事。

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震惊地看着萧景曜,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被车狠狠创了,走路都在打飘。

福王继续好奇,“你对他说了什么?”

萧景曜微笑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说完,萧景曜便不再搭理福王,而是看向胡阁老带来的那队护卫,“进去吧,仔细查,一个都别放过。”

对方的表情还有些茫然,却还是下意识地领命进了屋子。

福王心里就像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不住地往萧景曜身边凑,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确定你的猜测是对的?要是把这事儿办砸了,父皇都不会饶了你。”

库银失窃,简直是给了朝廷一巴掌。正宁帝就算是尊菩萨,这会儿都该变成怒目金刚大杀四方了。萧景曜能顺利破案,那还好说。要是破不了,那萧景曜先前在正宁帝面前积累下的那么多好感值,说不得就得一把子清零。

不得不说,萧景曜还是有点子疯狂在身上的,喜欢的就是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悬崖走钢丝的刺激感。

胡阁老同样心下难安,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一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萧景曜,虽然没说话,但他眼中的担忧,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好在护卫们没让胡阁老和福王等太久。胡阁老和福王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声响,而后先前得了萧景曜叮嘱的那个领头人,一脸菜色地出来复命,“殿下,大人,确实是府兵们监守自盗。”

福王瞬间惊呆了,“他们怎么盗的?”

不是福王想象力不够丰富,而是府兵们,每天当值,到了库银司后,脱得光溜溜换上库银司给府兵准备的衣裳。下值后,府兵又把自己脱得光溜溜,查验完后再穿回自己的衣裳。

赤条条来去,自己的衣裳都不能穿进库房,到底怎么偷的?

福王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别说福王,胡阁老这会儿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强自镇定地吩咐道:“将他们给本官带出来!”

本官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护卫们压着垂头丧气的府兵出来。

胡阁老和福王利眼扫去,见他们已经抖若筛糠,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更是心烦。

再往后看,其中有个端着放官银盘子的护卫,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

福王看着貌似不怎么干净的银子,再次诚恳发问,“他们这是把银子藏哪儿了?”

领头护卫的脸色瞬间就复杂起来,仿佛被车创了后,好不容易好转了一点头,一辆泥头车呼啸而来,瞬间将他碾成肉饼。

见福王还在等自己的回答,领头的护卫闭了闭眼,以一种豁出去的安详姿态,大声解答了福王的困惑,“回殿下,小的是在他们的魄门中找到的官银。”

魄门,就是□□。

“哪儿?”福王惊叫一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脸上的表情都没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领头的护卫,木着脸道,“你在说一遍。”

一旁的胡阁老整个人都僵硬了。如果这是漫画的话,胡阁老肯定已经石化成了雕像,而后一寸一寸裂开。

胡阁老甚至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他碎了一地的三观和节操。

胡阁老和福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本官/本王脏了。

现在再看被查出来的银子,胡阁老和福王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它刚刚是哪里弄出来的。

胡阁老连生气都忘记了,看了看盘子里满满当当的银子,胡阁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这一锭银子,最小的都有十两。你们是怎么塞进去的?”

福王也被震撼到失语,现在才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傻,“这么多银子,你们一人塞一锭,也不能偷那么多吧。”

领头护卫的表情更难看了,还是坚强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为福王答疑解惑,“殿下,下官等人去查时,他们每个人,不止塞了一锭银子。”

福王和胡阁老大受震撼。

良久,胡阁老咬牙切齿道:“将这帮东西打入大牢!贪墨数目如此巨大,再去查查他们家中的账目,抄家!”

府兵们本来还瘫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只留下一句还会喘气的肉/体。

这会儿听到胡阁老对他们的处置,他们纷哀嚎求饶,“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我上有八十老父,下有十八儿子,还请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啊!”

胡阁老被他们嚷嚷得脑瓜子嗡嗡的,刚刚受到的精神污染还没过去呢,胡阁老的脑袋更疼了,当即大怒,“把他们都拖下去!”

福王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问胡阁老,“这笔银子估计追回不了多少。就算追了回来,怎么用?”

胡阁老想到他们把银子偷出去的方式,恨不得化身尖叫鸡和土拨鼠,疯狂呐喊尖叫。

啊啊啊啊啊他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这么阴损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福王对他们的肛/门肃然起敬,“想必他们肯定没有如厕之忧。”

胡阁老又想捂住耳朵尖叫了,天啦这都是什么破事,来道雷劈死他吧,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碰上这么节操掉尽的案子?

胡阁老心里苦。

福王骚扰胡阁老不成,又去骚扰萧景曜,“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

福王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忍不住戴上了一丝敬畏。能一眼识破府兵们把戏的萧景曜,该有多变态啊。这么变态的方式竟然都没拦得住他,他竟然还提前猜到,慢悠悠地给府兵们挖坑?

萧景曜,恐怖如斯!

萧景曜就知道会有这种反效果,忍不住扶额,木着一张脸道:“殿下若是得空,便进宫告知陛下库银失窃案已破。”

萧景曜脸色漆黑,还能是怎么知道的?要怪就怪自己上辈子手贱,见到一个震惊版标题就点了进去,结果就被里面的内容创得不轻。他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什么一个府兵最多可以塞八十两银子进去之类的离谱的真实记载,差点被创死的萧景曜自己也很无助好吗?

福王见萧景曜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又去问胡阁老,“追回来的官银如何处置?”

胡阁老脸色漆黑如墨,狠狠磨牙,说的话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先把银子追回来!而后,烧一锅沸水,将银子全都扔进去好好清洗干净!”

福王一想到那个场景,脑瓜子也嗡嗡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大爷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库银失窃案告破,福王和胡阁老却都高兴不起来。

那些银子要是花了出去,经过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手中,要是也在自己的手上打个转……

夭寿了,光是想想就想杀人。

后续仔细审问银子的去处,以及有没有同犯之事,当然不用萧景曜再操心。

案子破了之后,他们得先进宫去向正宁帝复命。

这一次正宁帝保了胡阁老一回,萧景曜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将大盗抓住,人赃并获,辩无可辩,堪称断案如神。

但萧景曜也高兴不起来,他已经连续被创多次,再一看那些被拦下的官银,萧景曜当真是觉得眼睛痛。

福王想到自己还在天香楼给大家定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当庆功宴,这会儿脸都绿了,忍不住看向萧景曜,“你先前让本王多吃点,莫不是在消遣本王吧?”

萧景曜无辜脸,“有这回事吗?”

福王:“……”

回宫复命时,正宁帝也不可避免地被创了一回,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几次想努力地露出个笑脸,却面部僵硬,最终还是放弃,神情麻木,语气空空****,“将官银追回来后,扔进铸钱坊重新融了后再铸吧。”

正宁帝拒绝去想那么小的地方是如何塞进去这么多银子的,更拒绝去想银子可能沾上点什么。正宁帝难得任性了一回,就算重新铸钱会有一部分损耗,正宁帝都下定决心要将它们通通融掉。

实在是被恶心得不轻!

能破这桩大案的萧景曜,在正宁帝心目中的形象也变得奇奇怪怪,这是他能懂的东西吗?

萧景曜心里苦,萧景曜不说。

户部库银失窃一事既然已经查明,正宁帝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替胡阁老瞒着,在朝堂上公布了这事儿,并让苏世安将具体的过程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在正宁帝身边伺候多年,一直是个体面人的苏世安:“……”

他虽然是个阉人,也想重金求购一双没听过这个消息的耳朵。

那天萧景曜几人进宫复命,提到如何查明库银失窃一案,被创到的哪里只有正宁帝一个?

苏世安也被创得不轻,还得在早朝上义正辞严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个明明白白。

说实在的,六部尚书的位置多么引人注目,谁不想去坐一坐呢?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想位极人臣一展抱负?

现在基本上都是干到死,只要阁老们不犯错,一直干到寿终正寝都行。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越往上坑越少。胡阁老他们不挪窝,其他人都别想进阁。

单凭这一点,许多人都想没有把柄创造把柄,争取把阁老们给拉下来。

更别提这次,胡阁老是真的摊上了大事。

但现在,可怜的大臣们简直想戳聋自己的耳朵。救命啊,如果他们有罪,陛下可以将他们压入大牢,而不是让苏世安说出这么个没下限的事儿来污染他们的耳朵,顺便暴击他们的精神!

大概是因为府兵们投银子的方式太过奇葩,大家竟然还有些心疼胡阁老。一大把年纪了,这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原本正宁帝偏袒胡阁老,为胡阁老保存了一点颜面。现在看来,干出了这等事的户部,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颜面可言了。

胡阁老,惨。

谁能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出类拔萃的奇葩呢?不是胡阁老失察,属实是因为蠹虫太狡猾。

一力查明真相的萧景曜同样也受到了一堆人打量的目光。神情自若,丝毫不将那些古怪诡异的目光放在心上。

银库司几乎换了一波人。府兵偷银子,搜查他们的郎中或多或少也是有点预感的。但府兵送了他们重礼,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衣裳没事,其他地方草草检查一番便是。

现在府兵入了牢狱,一通审问之下,果断吐口将他们交代了出来。

基本上每个郎中都收到过府兵们的礼物。萧景曜除外,他当天去就发现了问题,然后撺掇着胡阁老查账,府兵们缩着脖子做人还来不及,哪敢跳出来给萧景曜送礼。

银库失窃的银子还在继续追查,满朝文武想到那些银子,脸色就是一僵,有的洁癖重的,都不敢自己拿银子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倒霉,真的碰上了被府兵们偷盗的银子呢?

户部反应够快,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并不算广。福王被正宁帝臭骂一顿,罚了他两年的俸禄。胡阁老失察,同样罚俸一年。萧景曜查案有功,赏白银万两。

萧景曜现在听到白银两个字都有点ptsd了,简直要怀疑正宁帝是不是故意在埋汰他来为福王出气。

偷库银这等离奇事,自然成了官员们酒足饭饱后的谈资,大家几乎都是本着不能我一个人耳朵脏了的原则,尽可能地去祸害更多的人。直到后来传到戏班子耳朵里,还给排了出戏,流芳千古。

终于解决了库银失窃案的萧景曜也算是松了口气,继续来到户部当值。

银库司的人都空了,除了萧景曜和福王之外,全都下了大狱,还得等胡阁老来给他们分配人手。

话说这几年官场空出的位置还挺多,正在补缺的人有福了。

来户部,大家一起躺平当咸鱼啊!

胡阁老冷笑一声:做梦!

萧景曜本以为自己可以闲上一段时间,没成想胡阁老直接扔给他一大堆账本,“你的上峰对着我掀桌子,说什么都要查旧账。正好,这些账目就都交给你了。”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您自己也清楚,那是做戏。”

胡阁老才不管那么多,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萧景曜,振振有词,“谁让福王先前嚷嚷得整个户部都知道查旧账的事儿,你怎么能置身事外?”

福王的事和我有屁的关系!你在福王那里丢了面子,为什么来祸害我?萧景曜都快黑脸了,走听胡阁老接着说道,“正好将旧账一次查清,日后每年都成惯例,彻底杜绝贪腐行为!”

萧景曜被迫接了一大堆账本,几乎要将他淹没,每天都在算账,那些潦草的记账方式简直快把萧景曜的强迫症给逼出来了,实在是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而户部其他清吏司同僚们看到萧景曜,心情也十分复杂。

大佬,你搞事情的能力实在太大,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