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刘荣笑吟吟答应下来。

周亚夫派人去叫刘煜,三人在居舍画堂依次落座,开始闲谈起来。

“有时候真是羡慕条侯,”窦婴看着精神抖擞的周亚夫,再想想自己,不由得感叹:“教书育人,松柏常青。”

“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露出几许自得的笑意,周亚夫抚须而笑,这一次没有丝毫的谦虚:“忙时教书,闲时邀三五好友或是品茗,或是饮酒。”

“不快时骑马射猎,快乐时纵情山水。”

“偶尔,教育教育学生。”

“老夫到如今才觉得,这才是人生。”

说罢,故意得意洋洋看向窦婴。

这老匹夫!窦婴笑而不语。

窦婴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说实在话,自己早就想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和他周亚夫一样在书院教书育人。

不过,眼下朝廷事情多,自己也实在是抽不开身。

分身乏术。

又得张罗着在乌孙建立互市,又得培训人才,好等互市一开去乌孙建分行。

这还仅仅只是乌孙那边的事。

辽东、辽西、右北平刚刚划分的地方还是得操持。

重新招商分配名额,在全国招募流民前往筑城。

再加上朝廷每天的公务,哪有一点的空闲时间?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提出来告老还乡并不合适。

再者,就私心而论,长子窦寿还需稍作安排。

等他真正成长起来,自己到时候也可以安心告老还乡了。

“太尉说的不错,这确实才是人生当为之事。”

窦婴点头笑笑。

听到这话,刘荣顿觉不妙。

怎么个意思?

让窦婴陪自己过来考校刘煜,到头来倒是要转为学院添砖加瓦了?

凭空要损失一个兢兢业业的丞相?

这能忍?

“咳咳…”轻咳一声,刘荣瞪了周亚夫一眼:“看的出来条侯在这很是快活,不过最近朕听说,周阳最近在军中很不老实。”

“条侯有空,不妨让他也到学院来,听几天课陶冶陶冶情操。”

周亚夫微微一笑,知道刘荣这是借故玩笑表达不满而已。

周阳这孩子跟着卫青在北塞宿卫边关,还是颇有功劳的。

哪里会不老实?

连忙低下头,周亚夫拱手道:“陛下说的是,周阳这孩子是得让他过来好好的学习学习。”

又闲谈了一会儿,刘煜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刘煜乖巧对刘荣拱手一礼。

“见过先生,见过丞相。”

又依次对着周亚夫、窦婴行了一礼,这才垂手候在那里,等候刘荣开口。

刘煜被周亚夫**的还不错。

见他如此懂事,刘荣轻轻点头。

笑着对他招招手,刘荣示意他过来说话。

“父皇。”

刘煜眼中带着灵动,余光狡黠瞥了眼一旁的周亚夫,冲刘荣腼腆一笑。

这孩子!

刘荣哑然失笑,想想也是,周亚夫**的学生,怎么可能是个书呆子?

“煜儿最近在学院都读了什么书?”

刘荣看着愈加英武的刘煜,打心眼里喜欢,笑着问他。

“先生最近教授了孩儿春秋,孩儿正在研读呢。”

春秋?

刘荣看了眼周亚夫,略感诧异。

春秋一书,是鲁国史官记录,孔夫子加以修订而成的一本儒家经典之一。

讲的是春秋时期,齐、楚、燕、韩、赵、魏、秦诸国发生的大事。

没想到,周亚夫一个武将,竟然教起了儒家的书,倒是一奇。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刘荣看着刘煜,循循诱导。

说罢,笑着问他:“那么,煜儿读春秋时,有何感悟?”

刘煜满是钦佩看着刘荣:“父皇博学,一语道破读书本质,儿臣钦佩之至。”

刘煜低头心悦臣服拍了个马屁。

“至于说感悟,”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满,刘煜开口说道:“儿臣以为,春秋记史实,可是却以鲁国为中心,对于秦国略有贬低。”

“有些不公。”

“这么说,春秋诸国中,你喜欢秦国喽?”刘荣没有发表意见,不动声色追问道。

虽然高祖取秦地而称帝,作为刘氏的子嗣,刘煜却并没有刻意贬低秦的意思。

“暴秦虽然律法严苛,可儿臣以为也是迫于无奈。”

“说下去。”刘荣继续追问。

低头思索片刻,刘煜接着说道:“秦本蛮荒,勇武好战,但是实力却是七国之中最弱的。”

“外有楚国虎视眈眈,内有老氏族掣肘。”

“以战养战,方能维持。”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原因很简单,秦本身乱,氏族林立,又极其尚武,国民皆为血性中人。”

“一言不合就私下械斗,就暴虐残杀。”

“要是长此以往,别说杀敌,自己就得内耗完,不攻自破。”

“秦王嬴渠梁,自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变法图强。”

“重用商君之法。”

“可以说,嬴渠梁用法家治理内乱的秦国,在当时而言确实是出于无奈之举。”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也为秦王嬴驷东出埋下了伏笔。”

刘荣点点头,赞同说了一句:“国乱用重典,方能正人心,确实无可厚非。”

眼中带着期待,刘荣问他:“那么,煜儿觉得治理天下,就得重典重刑才可?”

刘煜轻轻摇头:“国乱用重典,凝聚人心自无不可。”

“不过,可也得分时候。”

“要是像父皇治下,国泰民安,天下安定,”笑嘻嘻看向刘荣,刘煜说道:“法家之学自然当为陪衬,还是得以仁慈为本。”

“导民以善,约民以刑,量刑以仁,才是王道。”

“而不是一味用律法约束百姓,人人自危。”

“这也正是秦与我大汉不同的地方。”

“也正是秦国的江山之所以败亡的原因。”

满意点点头,刘荣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书读的不错。”

“看起来,还是颇有心得的。”

“这都是先生教导的好,儿臣愚陋,拾人牙慧而已。”

刘煜瞅了眼略显紧张的周亚夫,谦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