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棋院?”

咔嚓~

一声惊雷从天空中闪动,降临院落里,照出赵信阴沉的脸。

雨水拍打在蓑衣上,簌簌而下。周宰小心为赵信撑着曲柄伞,唯恐雨水落到他身上。

“外面等候。”

进了六艺棋院,赵信沉声交代,没有让他跟随的意思。

“诺。”

周宰将曲柄伞搁在一旁,躬身一拜。

赵信一身黑袍,挎剑扫视一圈,默不作声来到棋院一角坐下。

“客人是要打谱,还是对弈?”棋倌一个婢女施施前来,递上一杯汤水,轻声询问。

“打谱。”

略微思索,赵信沉声道。

婢女行了一礼,道:“请客人稍等,奴婢为客人取来棋子。”

说着,就要去取棋子。

“慢!”

赵信从琵琶袖掏出几枚五铢钱,递给她:“有劳乐师弹奏一曲。”

收下五铢钱,婢女轻声询问:“不知客人要听哪首?”

“凤求凰吧。”

沉吟片刻,赵信说道。

“诺,客人稍等。”

外面雨落倾城,棋倌内琴声悠扬。稀稀落落的客人,怡然自得。

唯有赵信,脸色愈加痛苦。

赵信怕别人瞧出端倪,借着宽大的琵琶袖,喝了口汤水,借以掩饰内心的相思之苦。

“兄台请了。”

一个声音在旁传来,透着清冷。

保持掩袖状单露出眼睛,看了对面一眼。只见对面,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抱拳一礼。

那人,眼中透着狠戾。

匈奴人。

只看一眼,赵信就可以确定,此人绝不是汉朝人。因为,汉朝人眼中唯有安于事世的从容,没有这般狼一样咄咄逼人的神色。

不着痕迹搁下杯子,赵信还了一礼:“兄台请了。”

“我看阁下独坐,想和阁下对弈一局,不知可否?”楚燕再拜,目光始终盯着赵信。

轻笑一声,赵信笑道:“善。”

楚燕不客气坐下,问赵信:“下一盘大盘灭国棋,可否?”

赵信摇摇头:“大盘灭国测算国运,可如今国势已定,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大盘灭国,毫无意义。”

楚燕瞳孔一缩,冷笑道:“国势因人而定,因势而兴,周转不息。一时成败,代表不了什么。”

“今日胜者,明日可能沦为败者。今日败者,也有可能成为胜者。”

“天之道,岂是人所能尽知?”

见他如此固执,赵信压着笑意,也不再争辩:“既如此,那就如先生所愿。”

“大盘灭国。”

满意点头笑笑,楚燕对近旁婢女道:“大盘灭国棋。”

婢女一怔,随即抚然一笑,轻声道:“七国已亡久矣,大盘灭国棋,不复存在。”

“先生,见谅。”

楚燕有些恼怒,气的吭哧吭哧的。想到此时不是节外生枝之时,阴沉着脸,冷哼道:

“取黑白双子。”

婢女瞥他一眼,撇撇嘴退下。

不多时,一黑一白两盒棋子取来,搁在棋盘上。

“阁下是客,请执黑先行。”赵信一推棋盒,笑意盈盈推给他。

楚燕摇摇头:“不必,赵将军先行便是。”

赵信眉头一抬,心道果然是你。

没有点破他,默不作声取了黑子。

黑白双子纷纷落在棋盘,不多时,已成两条缠斗一处的双龙,棋局难解难分。

“昨夜阁下前来,为何只在门外,拜而不见?”黑子落地,赵信瞅着楚燕,询问道。

“曾经故人变了模样,不知是否还肯相认,怎敢轻易叨扰?”楚燕左下落子,依旧偏门抢攻。

“家国天下,无家可归,谈何故人!”大大、额吉临死前的呼喊似乎就在眼前,赵信露出一丝戾气。

知他心中有气,楚燕叹了口气:“故人已逝,将军何必耿耿于怀?这样做,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再者,惦念将军的故人,也不止那一两位,还有朝思暮想,想要和将军互诉衷肠之人。”

“将军…”

不耐烦挥挥手,赵信恨声道:“阁下见本侯直言将军,可本将早已是大汉亭侯!”

楚燕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心中有些鄙夷。不过,并未显露。而是笑道:“彻侯虽然难得,人前显赫。”

“可倘若比起诸侯王来,就不值一提了。”

楚燕真挚看向赵信,道:“不知将军,觉得此言对否?”

赵信默不作声看向窗外,错落有致的长安街头,有些怅然若失。

楚燕见此,急切说道:“异域他乡再是美好,家乡才是眷恋故土。”

“汉人有句话,叫做:故土难离。”

“我来时,阿伊妹特意交代,她会一直等候将军,直至海枯石烂。”

“还望将军,认真思量。”

赵信闻言,只觉得如遭雷击。手中黑子不觉间滑落棋盘,发出一声脆响。

心情有些低沉,赵信失魂落魄般缓缓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将军…”

楚燕低声呼喊,眼瞧着赵信走出门外,消失在大雨里。

大雨连绵,三日不绝。

子时中,单丘一声急促的呼喊从门外传来。

“陛下,御史大夫求见。”

单丘声音喊的急促,急切间想要将刘荣叫醒。碍于刘荣正在就寝,只能在门外呼唤。

吱呀~

刘荣身着寝衣,负手走了出来。

“臣栗贲,拜见陛下。”

点点头,刘荣走到龙案前坐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栗贲忐忑不安坐下,不时往后探望。

“大舅半夜前来,出什么事了?”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刘荣问他。

栗贲面色焦急,颤声道:“陛下,长安都船令禀报,连夜暴雨倾盆,浞河水满为患。”

“东郡瓠子堤决口,经巨野泽(菏泽巨野县附近)东南流入淮泗(江苏徐州附近),十六个郡县被淹。”

长安地处关中平原,东起浞河潼关,西抵六盘山,南依秦岭,北靠北山,地势平坦,西狭东阔。

浞河并不直接流过,只有分支渭河在长安城旁流过。话虽如此,浞河离长安并不算远。

只有百里之遥。

史记、高祖本纪有云:有琅琊、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

浞河,在东汉时期,因其河水浑浊,才被改称为后世所熟知的华夏母亲河: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