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陛下就算是控制了铜矿,他们还是可以等朝廷铸造完新币之后,再重新铸造,进行牟利。”
窦婴说的,其实很隐晦。
大汉是天子说了算不假,可天子的中央地区有限,其他地方,还是诸侯各王控制。
虽然先帝进行了削藩,却是不彻底的削藩。削的,只是诸侯各王的地盘,收归朝廷而已。
现实是,现在诸侯各王的财富,力压中央,比中央朝廷,要有钱的多。
恢复中央财政,稀释地方,就是刘荣准备改革的目的。
掌握国家命脉,货币为先。
盐、铁次之。
就货币问题,刘彻就曾经进行六次货币改革,想要杜绝民间私铸货币,进行统一度量。
经过多次尝试之后,刘彻在币制改革中,最后将钱币定型为五铢钱。而之所以定型五铢钱,是因为,朝廷出了统一度量。
废除五铢钱之外,一切货币。
而五铢钱,也最难模仿。
因为它的铅铜比例,在那放着。
含铅量高了,造不出来,字迹模糊。含铜量高了,字迹虽然清晰,代价却提高了,得不偿失。
久而久之,自然就没人仿制了。
五铢钱一直用到清末,沿用了两千多年。
刘荣想到这,不免笑出声来。
抄作业而已,谁还不会呀?
刘荣将心中想法,告诉窦婴之后,窦婴立刻惊为天人,膜拜不已。
“陛下经天纬地之才,旷古罕见,臣不胜钦佩。倘能如此去做,长久以来的货币之扰,定能清扫而空。”
窦婴拜倒在地,真诚的说道。
“先别急着,拍朕马屁。要做此事,另外两件事,须得先办才行。”
“请陛下示下。”
刘荣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两人坐定后,刘荣这才开口:“这第一件事嘛,自然还是惩治贪腐。中央朝廷,贪腐不除,等做起事来,如何令行下达?”
“上行下效?”
“所以,这是首先要做的。”
“等惩治了贪腐,朝中大臣心里有了警觉,就可以办第二件事。”
“这件事,便是在诸侯各王那,派出十三部刺史,接管诸侯各王,国内吏治。”
“十三部刺史,归国相、内史掌管,不归诸侯王。这是高祖的制度,他们无从反驳。”
“派出十三部刺史之后,这些朝廷命官,就可以再在诸侯各国,执行朕统一度量的决定。”
“这样一来,就算诸侯各王有心反对,也为时已晚。”
窦婴一边听,一边扶须点头。
待听完,不自觉猛然用手一拉,将胡须拉掉不少,疼得呲牙咧嘴。
窦婴心中骇然,陛下一步接一步,虽是阳谋,国人却无从指责。
“陛下行的是光明磊落之大道,必定能成!”
……
长信宫中
“陛下赐了臣檀木仗,允许臣不必来朝,臣心中,深感陛下隆恩浩**,真是如雷如霆呀。”
淮南王坐塌在窦太后左手边,献宝似得拿出拐杖,对她炫耀。
窦太后轻笑一声,心中了然。
刘安这哪里炫耀圣恩,分明是对自己,表达不满。
刘荣说他刘安年老,这话可是有很大问题。
刘安,今年方才三十八岁,正值壮年,哪里年老了?
分明是刘荣不想让他参与朝政,找的借口而已。
这其实,怪不得刘荣。
当年,刘安的父王刘长,密谋造反,最后活活饿死。要说刘安心里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眼下窦太后,要的就是刘安心中的怨恨,从而挑起与刘荣的争斗。
“先帝在时,常说你淮南王颇有才具。顾大局,识大体。并没有因为你父王的事,而怨恨朝廷。”
窦太后顿了顿,听见身边的刘安,当自己说起这话时,喘起了粗气,甚至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心中,笑出了声。
“其实,你父王这支,最为亲近高祖。听先帝说呀,高祖也曾时常夸赞你父王。”
“说朕儿子虽然多,唯独七子刘长,文韬武略,有勇有谋。”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居然不亚于当年楚霸王项羽,力能扛鼎。”
“可惜,可惜呀!”
“你父王若不是命途多舛,哎…”
刘安坐在那,双手紧紧握住拐杖,身体不住颤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作出来。
遥想当年,父王被抓,遣送蜀郡严道县,邛崃山邮亭。
全家老小,一路跟随父王。
父王不堪受辱,绝食而亡。
快要薨逝时,拉着自己的手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吃嗟来之食!”
父王当时的惨状,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先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刘启不在了,刘荣还要变着法的整治自己。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不把你拉下来,寡人,誓不为人!
越想,越愤怒。
心中怒火,如同野草一般,不断疯长。
咔嚓一声,拐杖竟被刘安,生生掰断,断成两截。
随着拐杖断裂,发出的脆响不断在大殿回**。
刘安,闻声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手中两根“短棍”,不知该如何向窦太后解释。
陛下赐的拐杖,竟然被自己掰断了。
这…
刘安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平时,挺冷静的呀!
今日竟然,在太皇太后这,失态了。
现在,该怎么说?
质量不行?
拉倒吧!
天子所赐,质量能差了?
刘安吓得苍白的脸,嘴唇不断蠕动,僵硬的看向窦太后。
“刘安呀,发生什么事了?老身怎么听来,有东西断裂的声音?”
咕嘟~
“禀…禀太后,臣…臣一不小心,将陛下所赐拐杖,坐断了。”
不敢说被自己生生掰断了,刘安赶紧找个借口。
说完,赶紧趴在地上,请求原谅。
“臣在太后面前无状,弄坏陛下所赐拐杖,请太后降罪!”
窦太后捂着脸,揉了揉额头,挥手挥手:“不就是一根拐杖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潇姬呀,从老身用的拐杖里,给刘安挑一根结实的!”
潇姬掩口卢胡,声音里带着颤抖,回道:“诺。”
趴在地上的刘安,闻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心中狂吼。
拐杖,又赐拐杖!
自己怎么就跟拐杖,过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