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一回
飞天听闻此言,心道这钱九郎此番也算是小题大做了,正欲开口相劝之时,但听得钱九咳嗽一声道:“谁在外面伺候。”外头小弟兄两个听闻兄长言语不善,彼此都有些讶异,只得战战兢兢蹭了进来。那对江澄因上前陪笑道:“不知兄长唤我们来此何事?”
钱九郎闻言冷笑一声道:“如练出去!”对江澄听闻此言身子一僵,却是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得偷眼观瞧了那阚涟漪一眼,讪讪的退了下去。飞天在旁瞧得清爽,心中却十分诧异,暗道这对江澄最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的做派,往日里多少凶险场面都是应付自如的,怎的如今见了他家兄长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全无一点儿精神。
正在感叹之际,但听得那钱九郎冷言冷语问道:“你如今大了,我这山门小庙容不下你这样掌管姻缘的活菩萨,速速给我起去,省得折了你家里三四辈子的老脸。”那阚涟漪听闻此言唬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在钱九郎膝下,以膝代步往前蹭了几步,一把抱住那钱九郎的大腿道:“兄长……主子开恩,我们家自从军功出身以来,几代人都在府里服侍的,如今主子打发我出去,老子娘只怕不给我气死也要给同僚羞死了,如今涟漪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主子一句话身上,您……您……”说道此处却是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接下这话头,因唬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姒飞天见这孩子往日很有些骄纵凌人的脾气,如今见他兄长动了真气,竟唬得这般可怜,心下倒颇为怜惜,一面上前推了钱九郎两把道:“你这是做什么,倒没得吓坏了他。”钱九虽然心中有些怒气,如今见心上人这样温颜软语说起情来,倒也不好发作,只得暂且压住心头怒气道:“既然娘子开了金口,小人不敢不依。”又低眉看了那阚涟漪一眼,没好气道:“往后再有私相授受的事,我自然写封亲笔信教你带回祖宅之中给你家老大人过目,这里也不敢留你了。去罢!”那阚涟漪听闻此言如遇大赦一般,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又爬起来对着飞天一躬到地,十分驯顺地退了下去。
钱九郎打发了阚涟漪,却见门口竟是志新战战兢兢地躲在门棂之处往里面观瞧,想是方才瞧见了自己发作的模样,倒是脸上一红对他招招手笑道:“你来寻你母亲么?他就在此处,好孩子,快过来。”
飞天听闻志新在外面,因连忙迎了出去笑道:“不是打发了你在房里做功课么,怎么满山里乱跑呢?”志新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见了飞天也顾不得行礼,因拉了母亲的手躲在他身后,依然有些畏惧地瞧着钱九。
飞天见状没奈何,俯身将志新抱了起来对那钱九郎嗔道:“看你,要是把孩子唬出病来可怎么好呢。”那钱九见此番姒娘子言语之间颇为亲密,早将方才的怒气丢到爪哇国去了,因点头笑道:“娘子说的是,我身陷牢狱之灾这些年,还是改不了这样暴戾的脾气,往后你多多提点我,只怕过几年就好些了也未可知。”
姒飞天闻言点头道:“你治理山寨要宽要严的,我们也不敢管,只是别在孩子跟前儿这样就行了。”因眼见天色不早了,意欲带着孩子返回绣楼之中用午膳,钱九见孩儿有些饿了,因殷勤笑道:“此番你们进来,总不曾教我款待一回,略尽地主之谊,今儿且喜无事,不如咱们往后山之中逛逛,我打些野味给你们母子两个用罢。”
飞天闻言待要推辞之际,那志新却早已来了兴致拍手笑道:“这个有趣,娘不是常说我自从来了山里越发不爱动弹,怕是筋骨都熬乏了,如今爹爹要带咱们进山逛逛岂不是好么。”因说着,如今熟络了,张开小手就要那钱九郎抱。
钱九见状爽朗一笑将爱子抱了起来,教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回身对飞天笑道:“后山很有些精致园林,娘子也去逛逛无妨,如今天长日久的总闷在绣楼之中,仔细闷出病来不是玩的。”飞天听闻此言,又见志新很有兴致,想到这几日为了与那金乔觉和离的事情倒也寝食难安,不如跟着他们父子出去逛逛,也可以抚慰近日心思烦闷寂寥之意。想到此处点点头道:“这也罢了,只是后山里恐怕湿冷,只去逛逛便罢,不许贪玩的。”志新闻言答应着,一家三口方动身往那山中去了。
来在那后山之中曲径通幽之处,飞天倒也惊叹此地鬼斧神工,偌大一座后山之中,竟没有一条可以通往山内的羊肠小道,却都是刀砍斧剁一般的岩石高耸着,飞天见了叹道:“怨不得常听人说起你这地方山势险要,当真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那钱九闻言面有得色道:“这都是我母亲的师父细心排布的,原先并无这般梗概气象。如今要从后山出去却也不是不能,只是旱路走不得,却有水道。”因说着,伸手朝那山溪之中一指,但见丛林之内掩映着一座码头,若不仔细看时,倒有些瞧不清爽。飞天见了点头道:“若是水路却不妨的,不适宜官兵攻打进来,想是你们留的后路,若是前山有了什么变故,此处正是狡兔三窟之地。”
钱九闻言笑道:“却是瞒不过娘子这般玲珑心思。”志新原本乘兴而来,如今见父亲不去狩猎,反而与母亲说些自己听不懂的长篇大套,很有些不耐烦起来,因扭了扭身子道:“爹娘说的话当真是天外的言语,孩儿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清爽,却是一个字也不甚明白的。”
那钱九闻言大笑道啊:“你每日跟在我身边多多习学着,此地早晚也是给你统领。”飞天听闻此言却有些不乐意道:“孩子还小呢,你可别管紧了他,再说这孩子虽然有些武骨,我瞧着他念书也还好,将来未必要做这些占山为王的勾当,在乡间开间私塾著书立说也没什么不好,一辈子清清白白的……”说到此处,倏忽觉得这话犯了钱九的忌讳,不由面上一红道:“你知道我不是有意……”
钱九见状却爽朗笑道:“娘子恁般见外做什么,况且此番金玉良言却有道理,志新得蒙娘子恩养长大,如今出落得斯斯文文的像个念书人的胚子,倒比我这样的贼配军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将来若真能科场得意,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又有什么不好呢,左右等他稍长几岁再定吧,原也不急。”
飞天见钱九此番竟不曾恼了,心中知道他对待自己母子两个倒是真心,因伸手将志新从他脖子上抱下来道:“这么大了别总是要人抱着,去前面玩玩,仔细山石磕碰了你。”志新闻言嬉笑着往前头探路去了。飞天此番却走的有些疲倦,因见前面有了八角凉亭,修筑的玲珑可爱,八角之上垂坠着许多金玉琥珀,风过留痕之处叮咚作响,倒是十分清雅秀丽,因回身对钱九道:“我身子有些不耐烦了,意欲在此地坐坐,你与孩儿去玩吧,仔细别教他碰了你的弓箭骑射之物,他如今马上步下功夫还不纯熟,若是误伤了可不是玩的。”
钱九闻言笑道:“娘子也太肯操心了,他十几岁的男孩子,哪里就恁般没颜色,可巧如今我也有些口渴,咱们进去坐坐吧,我筛一盏酸梅汤给你吃,东西都是现成的。”飞天闻言进门瞧时,果见桌子上头冰镇着一壶酸梅汤来,心中顿觉这钱九郎虽然看去是个粗人,照顾起旁人来倒也算是体贴入微心细如尘了。
只得点头应允了,进了亭子端坐在百灵台边上,任由那钱九服侍自己吃了一盏汤水,却不曾像在家时恁般也筛一盏与他吃,钱九见了也不理论,自给自足筛了一碗自用了,又做了一碗等着志新跑的累了回来用,一面搭讪着笑道:“志新这孩子给你养的斯文过了,见我略一高声就唬得变了颜色。”
飞天闻言没好气道:“别说是他,我也有些心惊胆战的,这些年从不曾见你这样动怒,到底那涟漪兄弟犯了什么天条,惹得你那样。”钱九闻言摇头苦笑道:“这传递之事可大可小,论理我该饶了他这一宗,不过是借着这件违背山规的勾当闹一闹,好教山中一众喽啰知道些规矩,若是来日山中机关消息也给人传递出去,咱们岂不是失了屏障任人宰割,我们弟兄几个都是江湖漂泊惯了的,只是想着你和孩子流落在外这么久了,却不好再经得起什么奔波。”
飞天闻言点头劝道:“你既然紧张这山中的机关,自然是知道朝廷看不过这样占山为王的勾当,只是我近日冷眼旁观着,你这山寨又与别人不同,却不糟蹋祸害此地的百姓,是以民不举官不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