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皇宫,御花园。

还是那一座蓬莱池,还是那一支支钓竿,魏皇的钓鱼小会又开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小会上多了丞相何翰,太子萧蛮,以及不那么起眼的秘书郎程灵。

如今暮春已过,时入初夏,蓬莱池边绿荫浓浓。魏皇一甩钓竿,直钩入水,浑似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便以不经意的姿态,悠悠闲闲地问:“何爱卿,前些日子朕说要推广《农桑实纪》,如今可是有进展了?”

《农桑实纪》,那是程灵写的书!

原来魏皇早在收到《农桑实纪》的最初,就已经开始叫何翰着手推广此书了,那个时候的魏皇甚至都还没见过程灵。

当然,只要书中内容的确真实有效,那么不论程灵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魏皇都会推广这本书。

毕竟在如今这时代,似《农桑实纪》这般成体系,这般详实,甚至是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的农书,实在是独一份。

尤其是其中关于棉花的种植,魏皇非常重视。

他不但命人推广了《农桑实纪》,还命人寻访魏国各处农庄,收集棉花种子。

当然,原先房湛叫信使送书的同时,也进献了一批棉花种子到京中,这一批棉花种子魏皇也没浪费,直接就叫人在皇庄里种上了。

现在两个月过去,棉花都出苗了,长势正好,颇为令人欣喜。

何翰堂堂丞相,被吩咐着去管推广农书这等小事,他也表现得尽心尽力的。

魏皇一问,他便回答道:“回禀陛下,《农桑实纪》初版五万册,都已刻印装订,分发到各州县。再由各州县视情况而赠版刊印,务必使此书能下行到乡,保证每乡每里都有书可教,使农人们尽能沐浴天恩!”

说到这里,何翰一贯沉稳而严肃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他又道:“尤其是农书上所记载的几种肥料配方,臣名下的庄子上也在学习使用,如今两月过去,成效果然是非常显著。”

是的,《农桑实纪》中除了记录解说了各种农作物的最佳种植方式,以及关于各种工具的改进方法,也还记载了好几种土肥料的配制方法。

在何翰看来,这些肥料的配方,才是这本书真正的精髓所在!

说实话,这本书要不是皇帝拿出来要他推广,何翰甚至很有可能在发现此书的第一个瞬间就将书中一些关键部分删除掉。

就比如说肥料配方,又或者是织机的详图!

只可惜,最先发现此书的人并非是他。思及魏皇之威严,何翰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在推广过程中动手脚的念头,老老实实将推广之事做到了最大化。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何翰出手,就没有做不好的!

魏皇也笑了,他一手悠闲持钓竿,一边道:“好极了,还得是何爱卿啊。”

别看何翰说得简单,但实际上这种事情要不是他在做,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政令的传达都不可能如此迅捷灵敏。

而到了何翰这里,推广一本农书而已,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何翰道:“都是仰赖陛下,臣之所为,不足一提。”

魏皇笑说:“何爱卿,属你最谦逊。”

何翰连称不敢。

君臣之间又互相吹捧了一顿,一时之间,和气融融,颇有君臣相得之相。

然后魏皇说着说着话,话题忽然又是一转。

他道:“若是南征,何爱卿认为,该以何人为帅?”

南征!

众人精神俱是一震,早先小朝会上,魏皇虽已说明了要由慕容泓和冯勘各领一军,分两路出征,但主帅是谁,这个却还尚未商讨。

十几年前,征战五胡之时,魏皇往往亲自挂帅,三军上下无有不服。他也因此成为了功绩盖代的武皇帝,威震北方多年。

可是如今,魏皇老了!

或许是由于年轻的时候征伐太过,最近这些年魏皇的身体状态其实大不如前。五十岁知天命,如果是保养得好,还能说一句正当盛壮,可惜魏皇不是这样的。

他的姿态虽然仍旧高大威严,可他的头发却全部花白了,脸上的皱纹痕迹深刻,眼角眉梢尽是岁月痕迹。

而比他年纪还要大些的何翰,如今的发色却还有大半是青黑的,整个人却反倒显得更比他年轻许多。

臣子们对于魏皇的状态看在眼里,谁能没有点想法呢?只是大家的心思都深藏着,不敢明确表露出来而已!

不论如何,魏皇是不可能再挂帅出征了。

何翰斟酌着,道:“陛下,武官之首为大司马荣昌公,若以大司马为帅,应当足以服众。”

大司马为帅,的确是足以服众,可太服众了,魏皇能高兴吗?

在场众人无不竖起耳朵,听皇帝与丞相对答。

魏皇却是一叹道:“梁卿今年也是五十有六了吧!”

大司马梁云山的年纪比魏皇还要大些,当年驱逐五胡时,梁云山是魏皇的座下大将,左膀右臂。可是如今,梁云山也老了!

英雄不惧征战,却怕迟暮。

魏皇道:“朕又如何忍心,再令梁卿奔波远征?”

何翰于是道:“倘若大司马不能出征,那如今足以有资格挂帅的,便只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停顿,目光却转到了旁边,箫蛮的方向。

终于,何翰将那句话说了出来:“陛下,或许太子殿下,可以出征?”

魏皇便也将目光落到了箫蛮身上,他问:“太子,丞相举荐,由你亲自挂帅出征,你可愿意?”

太子挂帅,不论是从情理,还是从名分上来说,这都是非常合宜的。

他若能在南征之中取得战功,则太子之位更是稳妥,其余皇子,又有哪个还能再威胁到他?

魏皇这果然还是最偏向于太子,准备给他铺路了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向表现得平庸,甚至是有些畏缩的太子,他敢去争这一份泼天的战功吗?

箫蛮站了起来,沉稳而又干脆地答道:“父皇,儿臣愿意。”

“太子哥哥!”御花园的另一侧传来一声惊呼,却见蓬莱池对面的一条花径上,六皇子手捧一个精致的编篮,惊讶地张着嘴站在那里,并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了箫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