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大人欺负小孩了,抢劫啦……”

街市边,小孩儿尖锐哭喊。

程灵单手捏着从人家那里摸出来的铜钱,直接就用两根手指将那坚硬的铜钱给掰折了!

小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惊恐地看着程灵。

程灵说:“以后还偷吗?”

小孩儿哇地又哭出来,边哭边直摇头。程灵手一松,他就一溜烟跑了。

程灵一转头,却见旁边卖各色玩器的小摊边,一名少年张着口,却是直愣愣地在盯着她瞧。

呃,不得不说,这一幕是真有些尴尬。

看人家那眼神,程灵感觉自己活像是一个欺负小孩儿的变态恶霸。

咳,才不是,她那是在修理幼苗!

程灵挺直腰杆,继续往前走,她准备往庸州府衙一带去看看,说不定能撞见萧蛮。

萧蛮去打点关系,却一去不回,这不能说有什么大问题,却也不太正常。程灵总有些隐忧,不论如何,若能见他一眼,也好放心。

最终,程灵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都要走到府衙边了,也没撞见萧蛮。

但先前在路边盯着她瞧的那个少年,却跟了她一路。

等程灵从府衙前走过,绕了一圈准备回返,这少年忽然快步冲到程灵前面,张臂拦住了她。

“你、你……”少年努力挺直腰杆,就在此时脱口问出一句令人无法不讶异的话,“你刚才两根手指啪一下就折断了铜钱,你是不是会内功?”

这一句问话是当真突兀,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失礼的。

张口就问人家内功,换成齐国那些性子野一些的江湖中人,这个时候直接赏人一巴掌都有可能。

程灵倒不生气,只是反问道:“是又如何?”

少年顿时激动了,立即说:“那你收不收徒弟?这内功能不能教人?如果你肯教我,我……我愿出百两银子为束脩!”

程灵当时就怀疑,自己莫非当真具备一种特别吸引“徒弟”的气质?

在赤霞城那会儿倒也罢了,那是她自己有意开武馆,可到了魏国,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居然也有少年主动跑上来想拜师……

程灵“呵”一声,笑了。

她一边摆手一边走:“你我素昧平生,素不相识,你不知我根底,我也不知你根底。如此陌生,岂能做师徒?”

魏国不是齐国,程灵不打算在魏国开武馆!

她刚买了戴记染坊,这会儿可是踏踏实实地想带着人干实业呢。

做好实业,再壮大队伍。

这就是程灵方才一路走来,在观察庸州城以后得出的目标。

萧蛮给她安排好了庸州户籍,魏国的大环境看起来又是相对安定的,既然如此,此时不发展,更待何时?

程灵拒绝得干脆,那少年却道:“我看见了,刚才那个孩子想偷你东西。你抓住他以后,既没有简单放过,也不做过度惩罚,而是适度警示。细节之中见人品……”

少年追着程灵跑,程灵看似是在简单步行,可她的速度却非常之快。

而这少年小跑步追着,虽然追得气喘吁吁,却竟然一步不落。

他一边跑着,一边还说:“萍水相逢不算什么,有些人险恶之极,便是相识半生又如何?那也不能相交!有些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

少年喘着气,眼看程灵越走越快,他几乎就要追不上了。

“师父!一面之缘,那也是缘分!一百两不够,我、我出二百两!”

程灵:……

她不是见钱眼开,她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毕竟是二百两,总得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不是吗?

程灵的脚步适当放缓,转头问追上来的少年:“你是哪家的子弟?这么多银子随意给出,你能做主?”

少年立刻惊喜地抓住话说:“师父这是愿意收弟子为徒了?”

程灵呵道:“不急,你的来历,姓名,先说说清楚明白,咱们再谈其他。”

少年立即道:“师父,弟子名宁循,宁为玉碎的宁,循序渐进的循。我不是庸州人,家在上京,弟子与您说实话,我……”

宁循说着话,默默咬了一下牙,紧接着一口气道:“我家的继母容不下我,打我小时便用各种法子拘束我,先是捧杀,捧杀不成又暗杀!”

“我在上京待不下去了,想学本领又求助无路,此番是以游学为借口跑出来的。”

“师父,我想文成武就,不能光只盯着科举,我还想要上好的武艺本领来保护我自己。求师父成全!”

“今日,两百两是我手头所能够拿出的所有!但日后,弟子习武,如若能够有所成就,必定再十倍、百倍地回报师父!”

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出来,宁循的语句是越说越顺畅,而程灵的脚步却是渐行渐缓。

真正让程灵认真看待宁循的,不是他说的十倍、百倍回报,而是那“科举”二字!

程灵像是被什么极有分量的东西给砸中了,一瞬间生出一种格外透彻的恍然之感:魏国、魏国是有科举的!

魏国跟齐国不同,魏国的科举相对完善,寒门子弟若想凭此晋身,虽也千难万难,但至少,它是有路的,是可行的!

程灵此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来了魏国,来了魏国不仅仅是可以求一个安稳,更重要的是,阶层飞跃,它、它有路啊!

程灵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目光是有多么闪亮,她只是盯住宁循,非常有力量地回了一句:“明日来拜师,束脩不需两百,一百两即可。”

正如宁循所说,细节之中见人品。宁循言语间所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也使程灵对他的心性有了一种认可。

这个人,非常地不同寻常!

对待他,程灵也跟对待吴耘和杨林很不相同。

宁循的眼睛里像是落了一道星光,他立即说:“师父,弟子送您归家!”

程灵顿时一笑,有意思,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准徒弟,只怕“送师父归家”是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摸清楚程灵的住处,明天好来拜师吧。

夜色伴随星光渐明,不多时,程灵带着宁循又穿过了好几条街,终于重新回到了港口边上的丁氏大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