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一百万个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到处找拖鞋。

狐狸告诉我:“门口的鞋架上有我爸的棉拖鞋,你穿那个。”

我踩着拖鞋下楼,冲到面包店买该死的面包。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穿越到村上春树《再袭面包店》里的感觉,好像我和狐狸已经结婚了,而且生了一大堆孩子,我这是给孩子和老婆买早餐来了。

这真是很奇怪的感觉,此前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婚姻的。

结婚?对我来说一直是个很可怕的词儿,可是现在似乎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我甚至盼望着,早早地跟狐狸结婚,生一双儿女,男孩叫什么,女孩叫什么。

买好面包,我胡思乱想,进了大楼,按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突然一只胳膊伸进来,一位大叔闪身进来,看了我一眼。

我礼貌地对着他微笑,按下九楼。然后我回头问:“叔叔,你去几楼。”大叔伸出手,摆了个“九”的姿势。

电梯门打开,我拎着面包往里走,心里想着怎么哄狐狸继续温存一番,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生活实在太美好了,我简直想手舞足蹈。

站在狐狸家门口,我按门铃。

狐狸身穿睡衣,头发凌乱,嘴里叼着一个橙子。

打开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具体地说,应该是看着我的身后。

我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刚才电梯里的那个大叔,站在我身后一米开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和狐狸。

狐狸声音发颤,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爸。”

我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爸爸?他老人家不是去和工友聚会了吗?我……我怎么能想到,我第一次见我未来的岳父,会是在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时刻呢?

狐狸爸爸走过来,看看我,又看看狐狸,然后一脸杀气地转向我,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几乎吓得大小便失禁,我现在是在狐狸爸爸家,刚才又对她女儿犯下了滔天大罪,作为一个父亲,得知真相后就是要了我的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好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我也修炼成了一员悍将,我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叔叔,你好,我是送快递的,这是这位小姐要的面包。”说着,我把面包递给狐狸,狐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木然地接过来。

我看了狐狸一眼,然后对狐狸爸爸鞠躬:“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说着我转身往外走,心悬在嗓子眼,太惊悚了,心理素质不好,是要当场昏倒的啊!

“等等!”狐狸爸爸突然叫住我。

我愕然回头,狐狸爸爸看着我,恶狠狠地问:“你送快递不要钱吗?”

我猛然惊醒,坏了,百密一疏。我连忙解释:“不是,狐狸选择在线支付,现金交易是很不卫生的。”

狐狸爸爸看着我,冷笑:“你怎么知道她叫狐狸。”

狐狸愣在当下,听着我撒的谎,彻底石化了。

我连忙摆手:“是这样叔叔,这位小姐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的名字,所以我知道。没什么事儿,我回店里忙了。”

我急于脱身,不想死于非命。

“站住!”狐狸爸爸断喝。

我颤巍巍地回过头,努力装作风平浪静:“叔叔,您还有什么事吗?”

狐狸爸爸看着我:“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穿着我的拖鞋啊?”

我目瞪口呆,老人家是侦察排排长出身吗?

我再也说不出话,完全傻了。

狐狸爸爸盯着我,对我一摆头:“进去。”

我憨憨地笑着,深呼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努力抬起腿,毅然踏入布满杀气的房间。

我和狐狸对望一眼,两个人眼神里都是绝望。

气压好低,大脑缺氧。

为什么每个女孩都要有爸爸呢?

为什么我们和女孩交好,要先经过她们爸爸的同意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狐狸爸爸端坐在客厅里,狐狸坐在狐狸爸爸身旁。

我扯过一把椅子想坐下,可是狐狸爸爸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又默默地直起了身子。

狐狸看看她爸,又看看我,说:“坐吧。”

狐狸爸爸不置可否,我颤巍巍地坐下。

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的氧被狐狸爸爸燃烧的气场用尽。

狐狸低着头,我也低着头。

我想狐狸爸爸可能是审讯官,这样的精神折磨谁受得了啊。

青天大老爷,你究竟要让我说什么?我全招。

在我缺氧致死之前,狐狸爸爸终于开口了。

可是在这样一个场合,狐狸爸爸竟然问了一句巨Q巨萌的话。

狐狸爸爸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我大脑反应机制无法启动,语言系统几乎崩溃,我抬起头求救似的看着狐狸。

狐狸撇撇嘴,意思是你别看我,回答我爸的话。

我鼓足勇气,回答:“叔叔,我跟您招了吧,我……我是狐狸的同学,我来杭州旅游,今天来的时候掉沟里了,弄了一身泥,所以就上您家来洗洗,别的,我什么都没干。”

说完这几句话,狐狸已经被我的弥天大谎震惊得几乎昏死过去,而我自己更是面部肌肉抽搐,完全不知道此刻我正做着何种夸张的表情。

狐狸爸爸听完我的回答,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他转而看着狐狸,然后说出一句令我更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话。

“这里都是沥青路,哪来的沟?”

狐狸咳嗽了一声:“好了,说实话吧!爸,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我咽了口唾沫,点头哈腰:“叔叔,你好!我……”

狐狸爸爸没有接话,他看看狐狸,又看看我,突然无限伤感地叹气,那种伤感是专属于一个父亲的。

我突然理解了狐狸爸爸此刻的感受,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令我特别震惊的事实——

养女儿原来是给毛头小子养老婆。

就好像你千辛万苦地养了一盆花,然后终于开花的时候,你就要拱手送给一个你从来都不认识的小兔崽子。

而且,女儿十八岁之后,肯定是跟男朋友最亲密。

狐狸爸爸不说话,我也不敢吱声,狐狸起身给她爸倒了一杯水,说:“爸,他对我很好。我本来想叫他晚上来家里吃饭的。”

狐狸爸爸听完还是没有说话,他缓慢地掏出一支烟,却没有点。

我和狐狸对望一眼,此时,狐狸看起来并不怎么害怕了。

看来到了表现男子汉气概的时候了,我心里暗暗鼓起勇气。

我开口:“叔叔,我呢,是狐狸的男朋友,是打算结婚的那种。狐狸经常跟我提起您,所以,我一直都想来看看您。这不我今天来了,狐狸说您去和工友聚会了。我还想,晚上跟您喝两杯,好好聊聊呢。”

狐狸爸爸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继续使用怀柔政策:“叔叔,你看,狐狸二十四岁了,我呢二十五岁,五官还算端正,工作也比较稳定,而且最重要的,我是真心喜欢狐狸。希望您老给我一个和您女儿谈恋爱的机会,我保证对狐狸好。您今晚上就是打死我,我也是这些话,我真的特别喜欢狐狸。”

说到这里,狐狸爸爸脸上杀气一显。

我连忙继续:“叔叔,您也是过来人,希望您老给我一个爱您女儿的机会,我保证像您一样爱她。”

狐狸爸爸突然摆摆手,叹了口气,良久:“终于开口,女大不中留,我也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你俩好呢,我不反对。可是你们年轻人,下手不知道轻重,只图一时快活,到时候出了事可就晚了。狐狸是我女儿,这孩子从小缺心眼,耳根子又软,我就担心她将来碰上个嘴上抹油的浑蛋,伤了她。”

我双手乱摇:“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这点您老放心。”

心里却有点不忿气,你在这儿骂我,我还得欢欣鼓舞地叫好,真是的。

狐狸爸爸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别一口一个您老您老的,我有那么老吗?”

狐狸这时抬起头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爸最讨厌人家说他老,这就是他的逆鳞,我都不敢碰的。”

我恍然:“您看您看,我这也是个尊称,您一点都不老,做我哥我还嫌大呢。”

说到这里我突然闭嘴,我这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吗?

狐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只能满面堆笑。

狐狸爸爸却没有听出这一茬,他仍旧沉浸在莫大的伤感之中。

我见狐狸爸爸要点烟,连忙递过打火机,狗腿子似的给他点上。

我抬起头看着狐狸,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我说:“叔叔,今天您也在这儿,我就跟狐狸表个态。”

我说着站起身,蹲在狐狸身前,拉起狐狸的手,开始深情告白。

我曾经无数次意**过这个场景,想不到今天真的YY成真了。

我说:“狐狸,无论长相还是能力,我承认我都挺一般的。我之所以这么大胆地追你,就是因为觉得你对我有好感。我凭着这一点再加上点厚脸皮不要脸,就死乞白赖地开始追你。我追了你多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图我什么,你图的我也没有,你就图我这个人。我想说,其实我也是,我就图你这个人。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我一口气说完,心满意足地看着狐狸。

狐狸泪眼盈盈,一把抱住我,哽咽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眼泪和鼻涕抹到我的脖子上。

黏黏的,凉凉的。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经常说的那种feeling吧!

狐狸爸爸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看到狐狸对我亲昵的姿态,又变得有些伤感。

“狐狸这孩子,打小就是我照顾,换尿不湿啊,开家长会啊,哪一样不是我做?她妈?她妈更是个傻妞。以前在她们家,她妈是大小姐啊,除了吃饭,基本上啥也不会做。连生孩子这种事,都是我自己看书辅导她的。”

狐狸爸爸说到这里,狐狸面色有些难看。而我一想到狐狸爸爸抱着狐狸换尿不湿的情景,就觉得特别温馨。

还有,此刻我特别想见见狐狸妈妈。

狐狸爸爸抽完了一根烟,抬眼看着我,说:“你呢,我这是第一次见你,对你也没什么了解,现在人面兽心的男孩太多了。你想想,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看A片长大的浑小子懂什么爱情?一旦叫他们找到了个傻姑娘,那还不是什么法儿都往姑娘身上招呼?你要是有个女儿,你能放心吗?”

虽然这话听起来特别不是味儿,不过我还是尽量显得和狐狸爸爸同仇敌忾。

“是,是,是!要是我是狐狸她爹,您是狐狸男朋友,我也会这么想。”

狐狸面色一变:“你……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我连忙噤声,心想今天大喜大悲太突然,我的智商确实不知道都跑到哪儿去了。

狐狸爸爸却开口:“你别打岔,我跟他说两句。”

狐狸遭到爸爸抢白,一时间没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独善其身地继续玩起了捕鱼达人。

我心想,那我得再表态啊,于是我斟酌着词句,继续说道:“叔叔,首先呢,您对我确实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您。不过呢,来日方长,您说是不是?要是常走动走动,咱爷俩喝两顿大酒,聊几个通宵,咱很快就能成为亲爷俩儿。我这个人特别单纯,一喝了酒什么话都往外吐,您尽管套我的话。”

狐狸爸爸摆摆手:“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那种老顽固,子女谈恋爱,我也支持。我说白了,就是为我家姑娘长长眼。”

我赶紧再表忠心:“叔叔,以后跟狐狸好了,我一定拿她当亲妈带。我这个人,最孝顺了。”

狐狸爸爸的面色缓和了,狐狸的眼眶湿润了。

其实我说这句话,还有一句潜台词,我拿你当亲妈带,你怎么着也得拿我当亲儿子带啊。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是我妈啊。狐狸到目前为止,还欠点火候。

狐狸终于跳出来打圆场:“好了爸,你再问下去,他就要大小便失禁了。行了吧?”狐狸一边说,一边向我挤眼睛。

狐狸爸爸叹了口气,点点头:“你们好好相处,你对我女儿要像对你妈一样。”

我愣住:“啊?”

狐狸爸爸继续:“或者,像我一样对我女儿。”

我突然明白了狐狸爸爸——我未来岳父大人的良苦用心。

男人找女朋友,究竟是找什么呢?

有人是找另一个“妈”,有人是找一个“女儿”。

一个需要爱,一个需要被爱。

也许吧!从我们出生,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孤儿,等着盼着期待着被那个深爱我们的人领养。

狐狸,我爱你!我们互为宠物,互为父母。

狐狸爸爸回来取了东西,又回去工友聚会了。

我和狐狸出去踩马路。

见了女朋友的爸爸,我这个男朋友似乎瞬间连升三级。

我拉着狐狸的手,走在狐狸住的城市,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你找到一个女朋友,其实就是找到了女朋友的爸爸妈妈还有她的狗,她的猫。

这些原本跟你没有关系的事物,突然就跟你发生了关系。

从前的某一天,你可能和你的丈母娘擦肩而过,也可能踢了一脚你未来女朋友家的猫。

爱情里的蝴蝶效应特别匪夷所思。

我想着狐狸爸爸的训诫,抱紧了狐狸。

我对她说:“狐狸,以后你就是我闺女了。”

狐狸推了我一把:“去你的,我还是你妈呢?”

“不管怎样吧,总之,我们以后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走在路上,身边跟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了吧?

晚上,我正式去狐狸家做客,见狐狸的爸爸妈妈。

不得不说,这个桥段着实让我紧张了好久。

从此以后,我就成为狐狸父母官方承认的狐狸小姐的男朋友了。

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