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涵与赵巽对望一眼,已然会意。两人同时出手,身形似疾风漂移,兵分两路,赵巽直攻呆九而去,楚君涵则攻向那少年。

呆九生得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八岁时便能举起庙门前两百来斤的炉鼎。赵巽与他甫一交手,颇觉吃力,呆九虽招式简单,身体也不够灵活,但膂力惊人,内力精纯浑厚,寻常人使出的招式若有三分威力,换他使来则有八分威势。

呆九一式“裂石破天”,狂猛难挡,带起气浪汹涌千漩。见赵巽避过,他又一招“神龙调尾”反身横扫赵巽下盘,同时一掌击出,势如排山倒海。

赵巽被震退几步,顿觉气血不畅。但走得几招,赵巽已摸准了他的招式路数,知道呆九虽功力深厚,但打法忒也实在,遂变换路数,避重就轻,以快制狠,巧用四两拨千斤的法门,出其不意,封住他的穴位,教他使不出力气,将他制住。

那边楚君涵一招“渔郎问津”探少年虚实,不料竟直接击中他气海穴。此乃死穴,习武之人对周身死穴防备极是严密,若对手来攻,不经意间便会抵挡。而这少年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呻吟一声,当即痛得弯下腰去。幸好楚君涵力道拿捏得精准,否则这一击可能会直接断送了他性命。

楚君涵怕他故意使诈,单手将他双臂反剪至身后,发觉他手无缚鸡之力。另一掌突起,风声呼啸,往他天灵盖击下,冷眼观这少年是否束手就死?

少年骇得冷汗如浆,惊呼一声:“大侠饶命!”话未说完,只听“嘭”一声闷响,他天灵盖受了重击,登时直挺挺倒下。

呆九大吼一声,如虎咆龙吟,跑过去抱起少年的身子,嘶声嚎啕起来。

楚君涵微微摇头,轻笑道:“他只是吓昏了,你掐一下他‘人中’便能醒来。”

呆九闻言,抹了把眼泪鼻涕,使劲掐住他人中,少年果然悠悠醒转。呆九狂喜之下死死抱住他喊道:“少爷你没死啊!吓死俺呆九了!”

少年一阵咳嗽,颤巍巍道:“我快被你……勒断气了,蠢材。”

呆九忙放开手,扶起少年,替他弹弹衣衫上的尘土。

少年鞠躬道:“多谢大侠手下留情,小生感激不尽。”

赵巽又问:“你与即墨雷到底是何关系?相貌如此相像,是同胞兄弟?”

少年支支吾吾:“这个……请恕小生不能说。小生若是说了,必是撒谎,岂非枉读了圣贤书,是万万不可为。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墨翟又云: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所谓……”

“闭嘴!你只需答是或者不是,哪来这一箩筐废话!”赵巽不耐。

“我看他确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人也憨厚耿直,让他走吧。”楚君涵道。

“这可不成!妄你聪明一世,这会儿怎地犯起傻来了。”风影将楚君涵和赵巽拽到一旁, “这人定是即墨雷的兄弟,这主动送上门的肥鸭,怎能让他飞了。你们想想,只要我们扣住他,还怕忘机山庄不露马脚?”

楚君涵微微皱眉,“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不磊落了,再说如此草率,怕会打草惊蛇。”

风影嘟囔:“哎呀,即墨雷尽给咱们玩阴招,咱们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赵巽笑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是打草惊蛇,才能引蛇出洞。只要它出来了,还愁抓不着它的尾巴?”

主意既定,楚君涵对那少年抱拳施礼道:“方才是我们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有贵客到访,当烹茶以待,里面请!”

“不,不,兄台客气了。小生不是来吃茶的,是……来探望那位姑娘的。昨日一场误会,伤了姑娘,惭愧之至。还请两位兄台开恩,让我亲自向姑娘赔礼,才能略略宽心。”

赵巽颔首,但要求他只许一个人进去,莫扰了凌烟姑娘歇息。

少年喜不自胜,让呆九在前厅里候着,他跟随几人到了后面正房,叩开了凌萱的房门,说明此节,带他进去看望凌烟。

少年见凌烟仍昏迷不醒,面色也不好,她躺在榻上看起来安静乖巧,楚楚可怜,与昨日的刁蛮骄横迥然有异,问道:“怎会病成这样?她几时才能醒过来?”

凌萱心中也不确定,因而未答。

少年又问:“你们可给她瞧过大夫了?我倒识得一位神医,不如我去将他请来为姑娘诊治。”

凌萱淡淡回一句:“我就是大夫。”凌萱因彻夜看护凌烟,衣不解带,仍穿着昨日那件黛蓝色长衫,一副男儿装扮。

少年狐疑的打量她一番,显是极不放心,又见她给凌烟喂水喂药,还用手试她额头,十分亲昵。他不满道:“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为何不让府上的丫鬟婢女前来伺候?公子应当避嫌才是!”

“避嫌?她是我的家人。”凌萱道。

“哦,原来如此!恕小生失言了,想必公子是这位姑娘的兄长?”少年松了口气。

“不是。”

“不是兄长,那是兄弟喽?”少年追问。

“也不是。”凌萱道。

“啊?”少年霍地起身,有丫头给他奉了杯热茶,他心不在焉将茶放下,有些拘谨地施了一礼,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必讲了。”柳凌萱泠然道。

少年讪讪坐下,片刻又起身,终是忍不住道:“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身为大丈夫,是这姑娘终身的托付,就应当有个顶天立地的样子,拿出该有的气度和气概,岂能如此……如此娘娘腔!堂堂好男儿,即便不能如西楚霸王一般,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魄力,也该有点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洒脱,又或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不对,是……”

风影等人见这书呆子数落柳凌萱没有男子汉气概,皆是忍俊不禁。

凌萱不耐:“你们还不替我塞住他的嘴。”

少年马上闭口不言,重又坐下。

赵巽道:“凌萱,你已经守了她一夜了,先去歇歇罢。”

少年忙又凑过来,“不如让我来照看这位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我的过错,若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能纾解小生的愧恧,万望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