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

山林间潮湿阴冷,天边夜色晦暗,风吹动枝叶,发出簌簌声音,除此以外,后山一片死寂。

“组长你太疲惫了,下山路途昏睡了过去,后来又起了雾,我们和其他人走散了。”

姜遥胡乱编了一个原因,并不担心她相不相信。

也如她所料,楚楚听完没有露出怀疑的神情,只是抬手揉揉头,注意到自己被布条裹缠着的手指,垂眸看了看,又听姜遥解释。

“我看你手指受了伤,就帮你简单包扎了一下。”

楚楚闻言微怔,扯了扯唇,想要扯出笑容,向她道谢,但嘴边的疤痕太长,扯动起来,形成褶皱,像缝了条蜈蚣,嘴唇翕动。

“谢谢。”

姜遥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山下的村落,道:“我们也回去吧。”

楚楚应声。

走了一会儿,她再次拿出布袋,递给姜遥。

“送给你。”

姜遥走在她右侧,脚步微顿,看着她手中的布袋。

楚楚也是近些年晋升至组长的,从巫老那里得到的赏赐不多,都装在这个布袋子里,里面是她的全部积蓄,对于其他棺女们,也是想要得到的珍贵宝物。

姜遥:“太贵重了。”

在棺女村里,当组长获得巫老赏赐的次数少之又少,但风险却是最大的,不然每一组棺女们,更换组长的频率也不会那么高。

凶尸诈尸,组长挡在所有棺女的前面,承担风险。

有一句话是,有命赚没命花。

往往是组长们的真实写照。

正因为见到布袋里的东西,姜遥才会说贵重。

楚楚把布袋塞在她的手心里,或许是当了组长后,她除公事外,很少与棺女近距离接触,低垂着头,怕姜遥害怕她脸上的疤,微湿的额发贴着那半张脸,有些拘谨,又有些紧张。

“我并不需要。”

楚楚能看出姜遥想要这个布袋,白天的时候,却依然将布袋还给了自己。

这正好是一个机会,送给她的机会。

姜遥能敏锐感知到旁人的情绪变化,身边的女生不太会说话,也第一次送别人东西,既担心她脸上的疤给人带来困扰,又担心姜遥不肯收。

其实她脸上的疤不恐怖,这是姜遥想对她说的话。

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谢谢,组长。”

姜遥收下,轻声道谢。

那道疤是她自己划出来的,力度很重,当时她肯定很痛,能坚持下来,她求生的意志力也是惊人的。

在这种年代,女生都是爱美的,不是为了让别人称赞惊艳,只是因为人天生喜欢美丽的事物。

从第一眼看见组长,姜遥便发现她内心藏着很深的自卑。

她对脸上的疤痕很在意。

姜遥将布袋收起来,跟着女生身边下山。

接下来的路很正常,没有再发生意外,在村口与楚楚道别,姜遥正要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余光触及一抹熟悉的石碑。

和昨晚的情况一样,黑雾缭绕,那块石碑三分之一没入泥土之中,露出的碑上刻着‘桃源村’三字。

她眸色一闪,随即走入黑雾中。

黑暗褪去,阳光照射,她闭上眼又睁开,熟悉的村落再次映入眼底。

她对此没有意外,朝老道士的家里走去。

看见了坐在竹椅上的老道士,他手中握着芭蕉扇,仰躺着,眯着眼,享受阳光浴。

在屋里没有找到从天而降的少年,就在姜遥以为少年离开了的时候,一道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得到老道士医治的少年状态好了很多,能走路提物,只是走一会儿便会喘个不停,满头大汗,手中提着一壶酒,陶壶由麻绳捆着,在空中晃着,里面的酒碰撞着壶发出清脆响声。

“小余你回来了。”

老道士听到声音,眼皮掀也不掀,张着口说道。

少年,也就是小余拎着酒壶,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道。

“老道士,我去晚了,只剩一壶。”

村里酿酒的只有村南连家那一户,老道士穷得叮当响,没钱打酒,都是借,但这借,哪有还的。

话这般说,其实是连老爷子只借这一壶,不肯多借,显然也清楚老道士不会还。

老道士咕哝一句:“小气咯,前年治好他闺女的病,说了每天两壶的,现在就成一壶了。”

他说着从竹椅子上站起身,给胡子扇了扇风,走到少年面前,接过那一壶酒,说道:“把桌上的药喝了。”

小余见他要走,忙问:“你去哪?”

老道士头也不回,摆了摆扇子,没回答他的话。

留在原地的少年瘪了瘪嘴,嘀咕道:“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去后山,后山到底有什么啊?”

说着他进了屋,见离开不久的屋子再次被老道士造得乱糟糟的,深吸了口气,埋头收拾起来。

姜遥看了少年一眼,便抬脚跟在老道士的背后。

这次来的桃源村,比起上次,应该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的,少年身体稍好,和老道士的感情也深了些。

她能在夜晚,通过黑雾来到这里,肯定也是背后之人的手笔。

只是姜遥还想不明白的,帮她的那个人引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原因在老道士和少年身上。

姜遥跟在老道士的身后,走山路,来到后山。

眼前的后山与棺女村时期的后山截然不同,阳光洒在浓绿枝叶上,地面落在一片阴影,阴气弱到几不可闻,色调呈现暖色,不再是阴森森的灰色调。

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一只鬼,整个后山静谧又和谐。

望着老道士孤寂的背影,缝满补丁的道袍随着他的步伐而晃动,天气闷热,林间蚊虫多,他握着芭蕉扇在身上拍拍打打,驱赶蚊子。

姜遥是灵魂状态,蚊子只叮咬老道士,她乐得自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老道士的身影停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土地上,不远处立着一个木头雕刻成的碑,碑后的坟墓是一个山洞,洞内漆黑,光线透不进去,视线看不清楚。

只见老道士坐在洞边,打开那壶酒,倒出一杯摆在洞口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又倒了杯碰了一下那杯酒,递到嘴边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