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村子内静悄悄的。

还是昨天那个时间,依旧是白雾侵袭。

苏若等人身上都穿着防护服,只有翠果双手折叠平躺在地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坚持以这种姿势入睡。

看起来就好像马上要进棺材似的。

几个人围坐成一圈,把翠果包围在正中央,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旁边架起了两个火堆,在火堆的照应下,他们依稀能够看清楚身处于正中央的翠果。

那些影子出现了。

一些徘徊在他们周围,有一些混着白雾争先恐后的钻到翠果的身体里。

翠果平躺的身躯抖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头。

几人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李尚还尝试着把翠果叫醒,可无论是摇晃,还是呼喊都没有用。

无法叫人起来,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那些影子根本就不是能抓得住的,人手触及上去,竟然会直接穿透。

而从商城里兑换专门对付灵体类诡异的道具,也完全无用。

此时深陷梦境的翠果,看着他周围举火把的人,面无表情。

在梦境里他不需要扮演谁,也不需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些表演出来的情绪对于她来说是负担。

从小到大,旁人都会因为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伤心难过,没有同理心而疏远她。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将她视作怪物。

因为他们永远都捂不热一块石头。

他们清楚的知道,无论在她身上付出多大的心血,多么耐心的教导,她都没办法跟这些人产生任何情感的羁绊关系。

她就像是一个情绪上的无底洞,通俗一点来讲,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们都这样说,尽管翠果自己不这么认为。

她虽然无法感知到情绪,带有正常的是非观,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人情世故她也懂。

只要道理都明白,也都能做到,为什么非得要那些无用的感情羁绊,人们才能放心?

她出生在一个大家族,父亲算是个凤凰男,对比与母族的家族,他父亲家族的势力太小了。

虽然也是从小孩经常出生的,可豪门圈子也分三六九等,她母族便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一族。

第一次被人察觉到异常,是母亲因病去世的时候。

她外婆伤心欲绝,父亲是一脸悲痛。

只有她,全程面无表情,好似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外婆察觉到的时候先是非常不可置信,她觉得自己只是从小性子比较冷淡而已,却没想到原来她是真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至此外婆就特别讨厌她。

翠果不理解,一定要表现的特别伤心难过才可以吗?

但在葬礼上,除了母亲的亲生父母以外,包括自己的父亲所流露出来的难过都是浮于表面上的表演。

对于母亲的死,他们一点都不伤心,她甚至看到有些人在葬礼上还弯起了唇角,似乎是在笑。

因为外婆首当其冲表现出讨厌她的态度,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也都开始排挤她。

还有人在学校里败坏她的名声,说她是个没良心的人,连亲妈去世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身边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开始渐渐疏远她。

可她根本就无所谓。

没有情绪感知,又怎么会觉得那些人的疏远排挤是难过的呢?

可她越是这样,身边的人就越觉得她是个怪物。

她在家族地位也逐步下降。

后来还是外公查到父亲早早就出轨,还生了一个外室子,注意到了她的情况,才出手援助。

外公是个理智的人,也很看重血缘亲情。

他知道,翠果的不近人情,在人情社会之中是另类的体现,但也并非全无好处。

比如没有人情,翠果可以做到绝对的公平。

以正常的三观去评判他人的对错,以及约束自己的行为。

外公开始尽心尽力的培养她,并且对外宣布她是下一任的接班人。

豪门圈子总会有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八竿子打不着亲戚都会跑上来攀交情,有的时候碍于面子或是种种原因,那些破烂事儿,不管都不行。

外公也正是看中了她铁面无私这一点,准备肃清家族,这才将他推上了下一任接班人的位置。

从那时开始,她的日子算是好过了一些。

周围的亲戚无论是否知道她的脾气秉性,都还会眼巴巴的贴上来,企图做最后一点努力,唤醒她身为人性的那点情感。

可这些都是无用的。

翠果手段雷厉风行查出了不少蛀虫,犯罪的就扔去坐牢,道德败坏就被逐出家族。

她没有情感,自然也不存在愧疚。

这些事都是外公老早就想做的了,可他还有情感,他下不了那么重的手。

翠果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一把枪。

一把外公指哪儿打哪儿,毫无感情的枪。

而外公也对她没有什么情感投入,因为外公已心知肚明,她不会给出任何反馈。

血缘羁绊变成了利益勾结。

她替外公办事,而外公给她应该享有的权势地位。

翠果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会因为父亲背叛母亲而感到难过,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道德绑架低下头,更不会因为她人的利用而觉得遭到背叛。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有利可图就行,搞那么多矫情干嘛。

翠果一步步掌控了更多的权势,就算别人再怎么讨厌她,也无法改变,她是继承人的事实。

哪怕她那个父亲气得火冒三丈,有些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为他的小三以及小三生的孩子牟取福利。

翠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游走在世界之外的局外人,城市中的嬉笑怒骂与她毫无关系。

她只好做自己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以利益角度出发,衡量所有人际关系。

痛苦吗?

她感受不到。

她只记得外公跟她说一句话。

人活着只要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好,只有有价值才不会被抛弃,人情世故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只有能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莫名被拽到诡异学校,她之前所累积的所有能力在这里都无法发挥作用。

一开始她只能审时度度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存在。

准备复刻攀附外公那样,攀附上一个有能力带她活下去的人。

但仅仅只是攀附,还不够用。

她需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一个永远都不会被抛弃的价值。

在真实世界,她能永远保证公平,成为家族里所有人的公敌,让他们惧怕,提升他们之间的凝聚力,管束他们的行为,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里,她先天的缺陷,再一次发挥作用。

失去了恐惧,害怕慌张的那根弦。

令他人束手无策的灵体类诡异,偏偏对她任何作用都没有。

噩梦而已。

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更何况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噩梦。

“通常梦境都是由潜意识决定的,我梦到这些与我所想的无关,那应该是我的潜意识发生了某种改变,要打破这个僵局,这要学会操纵梦境。

感谢你们为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让我做了一个无比清醒的梦,保留自己的意志。”

翠果喃喃自语,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这位举着火把的人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仅仅只是梦里的npc,一切都按照着潜意识的指示行动。

“再怎么样这也是我的梦,尽管你能一定程度的操控我的潜意识,可我自己的主意识是无法操控的,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我怎么不能做主呢?”

翠果声音很轻,随后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枪。

“这就对了,梦本来就是天马行空的嘛,你能变换出各种形态,把我一步步推入绝境,我自然也能反抗。”

翠果试验成功了。

如果她现在意识混沌,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正在做梦的话,大概率还会重复前天晚上做梦时的情景。

但她知道为什么做这场梦的前因后果,也无比清楚,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任人宰割是不可能的。

在梦里她就算是手搓飞机大炮也都理所当然。

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翠果心念一动,坚定的认为自己能够飞起来,下一秒身体就突然上浮,郝思怡跟羽毛一般轻飘飘的飞到了上空。

现在需要的是想象力。

用自己的想象力对抗被修改的潜意识,搞死那些入侵她梦境的东西。

翠果本以为自己飞上半空,举火把的人就没有办法了。

却不曾想下一秒天崩地裂,地面上一个土坡拔地而起,不停向上生长,将那些举火把的人高高托起,直冲云霄。

一直到与她的身影齐平才停了下来。

这一下是在半空中被围住了。

无论她怎么向上升,土坡都会随着她的高度向上移。

永无止境,永远逃脱不了。

梦境不需要逻辑。

看来不仅仅是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翠果长出了一口气,手里的枪缓缓抬起,对着身旁的人射过去。

可那些子弹软绵绵的打在人身上,一点伤害都没造成。

很好。

这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他们都会死,他们一定会死。”

翠果嘴里不停喃喃地念着这一句话,她在给自己下心理暗示。

只要坚定的相信这一点,她就能伤害这些人。

翠果干脆闭上双眼,在梦里哪怕是闭上眼睛都没有办法割据视线。

一个个面无表情,举着火把的人就像是烙印在她脑子一样,即便是闭上双眼,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翠果手里出现了一把长刀。

就跟表情包里的四十米大长刀一样。

可握在她的手中就像是纸片一样轻飘飘的。

挥舞长刀横扫过去。

火把和人都被砍成了两截。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他们下一秒又被重新组装起来,她的潜意识依旧没有认为自己能逃脱这个困境。

该怎么改变潜意识?

翠果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的反抗,那些举火把的人迟迟都没有动作,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急不可耐的围上来。

可总是这么僵持着,也没有办法。

要拖到天亮醒过来吗?

翠果想试一试,只要她坚定的认为自己能活,就像现在这样,说不定就能拖到天亮醒过来了。

她等了许久,而外面的世界不知不觉白雾已渐渐散去。

可躺在地上的翠果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她依旧紧皱着眉头,双手交叠躺在地上,除了呼吸以外,就像是个真的尸体一般。

“这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她应该醒了吧?”

李尚惊呼出声,这回更是大力的想要摇醒翠果。

事实却是毫无作用。

翠果没有像之前一般,天亮就睁开双眼。

她陷入了长久的睡眠之中。

翠果等的有些等不及了,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这场梦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

她在与潜意识里不知名的东西做争斗。

不对,她是在跟自己做争斗。

她的潜意识人格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坚信梦境一定会往下展开,另一个坚信她一定能摆脱这场梦境。

可翠果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有时候最难的不是有个敌人站在眼前就毫无办法,最难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有能力改变一切,却完全找不到头绪。

打败潜意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该如何展现?

翠果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或许,她还可以顺应发展?

翠果知道自己做不到掌控潜意识这么恐怖的事情,她不太了解心理学,对潜意识的理解只是片面的。

但她仅仅掌握能够在梦境中创造就足够了。

翠果憋着一股劲,凭空想象出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一颦一笑,与她长相别无二致的人站在了身边。

而她完全跳脱出了整个梦境的剧情,成为第三方展开上帝视觉。

翠果完美隐身,她一脸淡定的走出包围圈,漂浮在外面,眼睁睁看着那些手举火把的人冲向复制体。

和上一次一样,衣服被撕扯,皮肤被划破。

鲜血滴答满地。

然后被绑在了一个木棍上。

翠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到他们开始跪在地上纷纷祈祷起来才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