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惜画回府,眼睛还有些红,但人已经如往常模样。

慕顺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前,问道:“三夫人怎么才回?天都快黑了。”

宁惜画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甩出一句:“我几时走,几时回,还用你们管?

这座侯府总不能是囚禁着我,连门都不让我出吧?”

慕顺一愣,平日里一向温和待人的三夫人,突然这般态度,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他还是道:“三夫人说哪里话,奴才就是随口一问。

夫人还没用晚膳吧?奴才这就让厨房给您端屋里去。”

宁惜画没说什么,快步回了忆峰院儿。

回去之后将门关起,然后告诉春桃:“我吃不下饭,一会儿大厨房那边的人来了,你就让他们摆在厢房,你带着元楚去吃吧!”说完就一愣,“不对,元楚呢?”

春桃也吓了一跳,赶紧开门去找。

结果就听到那个留守的婆子说:“今日三夫人不在家,小少爷焦躁不安的,一直吵着要找三夫人。咱们一个没留神让他跑了出去,正好跑到花厅那边,撞上了二小姐陪着老夫人用午膳。老奴一路寻到了花厅,想把小少爷带回来,可是崔妈妈非得亲自送,还要跟夫人说话。

老奴没办法,只好说了夫人不在府上。

崔妈妈一听说夫人不在家,就把小少爷又领回去了。

这会儿小少爷还在兰花院儿呢!老夫人有话,不让小少爷跟着咱们。”

春桃气得直骂:“你个老货!让你看个孩子都看不好!我们就一天不在家,你就把小少爷给弄丢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该不是我们前脚走,你后脚就回屋去睡觉了吧?”

那婆子赶紧辩解:“没有没有,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毕竟小少爷平时挺乖的,从来不往外跑,所以咱们也没成想他能出去。春桃姑娘别气了,先把小少爷接回来吧!”

春桃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跟宁惜画说:“奴婢去一趟吧!”

宁惜画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兰花院儿今日晚膳多了些新菜品,是崔妈妈想出来哄着慕元楚开心的。

慕长离临走时留了几道菜式的做法,大厨房试着做了做,小孩子果然感兴趣。

老夫人也觉着新奇,“没想到鸡腿还能裹了面到油锅里炸着吃。”

崔妈妈就笑着问:“那要不,老夫人也尝尝?二小姐说这东西油腻,老夫人不宜吃太多,但吃上一块两块还是可以的。”

老太太摇摇头,“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咬不动。再说这孩子吃得香,我想着都给他留着,等他母亲来接他就给他带上。”

正说着话,宁惜画到了。

一进屋就给老夫人跪下,低着头说:“多谢母亲救了元楚,要不是母亲留他,他今日指不定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真是想想都后怕。”

老夫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崔妈妈把人扶起来,然后说:“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你又没犯错,为何要跪?

我是元楚的祖母,这孩子不仅你有义务照顾他,我也有。

所以今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一家人,别弄得生分了。”

宁惜画点了点头,走到慕元楚身边坐下。慕元楚随手把自己啃了一半的炸鸡腿往她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地说:“娘亲,吃,好吃。”

宁惜画张嘴咬了一口,然后抚抚他的头,“乖。”

崔妈妈就说:“小少爷晌午来的时候,正好二小姐和三少爷也在。晌午饭是二小姐照顾着小少爷吃的,小少爷很听话,二小姐很喜欢他,还教他认人,小少爷每个人都叫了一遍。”

宁惜画有些意外,“二小姐照顾了元楚?”

老夫人笑着点头,“是啊!到底是堂姐弟,很投缘。阿离一见着元楚就拉他到自己身边坐,亲自喂他吃饭,同他说话,给他介绍桌上的人。

说来也怪,元楚这孩子以前谁教他都不耐烦,唯独对着长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惜画也有些意外,但她如今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便只道:“想来是缘分吧!真是多谢二姑娘了。可惜我没见着二姑娘,下次有机会一定当面谢谢她。”

“她做姐姐的,应该的。”老夫人说,“就是这鸡腿,也是长离留下的做法,让大厨房那边做了给元楚吃。他很爱吃,一会儿你把剩下的都端回去。”

宁惜画点点头,拉了慕元楚一把,“咱们该回去了。”

慕元楚却有些不愿意走,还在抓着鸡腿吃。

春桃就劝:“小少爷,咱们把鸡腿拿回去吃好不好?天快黑了,老夫人该歇着了。”

慕元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

春桃无奈,宁惜画却说:“他不想走,那就再坐一会儿。”说完,看了老夫人一眼,“母亲不问问我今日去了哪里吗?”

老夫人摇头,“这种事情不必问。谁也没说每日必须待在府里,就算是我,也会有想出去转转的心思。家里的这些人,你大哥大嫂,你的那些侄子侄女,哪个不是随意出入。

咱们府上没那些规矩,你自不必日日拘着自己。

我倒是希望你多出去走动走动,访客会友,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整日就在一个小院子里打转,明明还很年轻,生生把自己闷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抬手往她鬓上抚了一下,叹着气道:“你还不到三十,怎么的鬓角就生出白发了呢?”

宁惜画一愣,“有,有吗?”

春桃也好奇地看过来,她每天都给她家小姐梳头,没看到小姐有白发啊!

可是这么一瞅,把春桃也给吓了一跳。

因为鬓角那里当真生出一绺白发来,十分明显。

宁惜画看见春桃的反应,便知自己可能真的有了白发。虽说也想不明白这白发是何时生出来的,但有了就是有了,其实也没什么。

白发而已,又不要人命。

她不在意的样子,让老夫人看了愈发心酸。

但她又不好说什么,一个嫡婆母,都不是三老爷亲娘,跟这儿媳妇之间情分是不多的。

平日里宁惜画也很少往她这边来,仅有的走动也不过是例行请安,请了安就立即走。

今日宁惜画却也不急着走了,倒是坐在这里跟她说起话来。

“母亲还记得当初江峰生病时候的事吗?那时候我记得是姚太医来给看的。”

老夫人对她提起慕江峰并不意外,夫妻二人感情好,虽然老三去世这么多年了,但依然挂在宁惜画的嘴边上,时不时地就提起。

就连秦庄仪都说,不是很愿意跟老三家的聊天,因为聊不到五句她就要提起老三。

一个死了的人,总提干什么?晦气。

老夫人却不觉得晦气,只是很心疼宁惜画。

一个已经死去了八年的人,她还是念念不忘,这对宁惜画来说是什么样的煎熬啊!

老夫人叹了一声,然后说:“是姚太医来给看的。每次我都会过问老三的病情,可是姚太医也每次都摇头,说是过于凶险,很难保住命。”

宁惜画微微垂头,“是过于凶险了,才几日工夫人就不行了,也太快了些。

母亲,您说如果江峰还活着,如今我们的日子会是个什么光景?”

老夫人想了想,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如果老三还活着,那自然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但是惜画啊!不要再想了,他已经死了,是不可能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