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远近日得了一幅画,是他的一位好友画的沈瑜。

画上还配了一首小诗,是沈瑜写的。

那位好友说,从来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一位有才情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人也长得招人爱看。

不是特别漂亮,但就是招人爱看,看一眼就不会忘的那种。

以前总听说沈家的大小姐如何如何,还一直以为沈家只有一位姑娘呢!

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二小姐,也是这样的优秀。

真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二小姐都十七了,居然还被家里藏着掖着。

可能是沈家不喜欢这个女儿吧!一门心思只想捧大女儿。

可惜啊!大女儿都十九了,也不知道沈家想把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谢文远想起小皇孙生辰那日,他要走时沈瑜追了出来,送了他一只荷包,还说了一番话。

她说人人只知道沈家有一位大小姐,才情出众,貌美如花。

却不知道我也是沈家的姑娘,我也跟姐姐有着一样的向往。

但是我没有姐姐命好,爹娘不喜欢我,在这之前,从来都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起我。

我明明就在家里,可是他们吃饭都不叫我,就好像我是个外人一样。

府里的下人看主子脸色下菜碟,见爹娘不疼我,他们就也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在府中的日子过得连丫鬟都不如,永远都吃着比下人还差的饭菜,永远都穿着姐姐不要的旧衣裳。

外面人人都知道姐姐会作诗,却没人知道那些诗其实都是我写的,她背下来的。

人人都知道姐姐会跳舞,却不知道那些舞蹈都是我比她先学会,甚至有些动作是我自创,被她偷看了去就说是她创的。

还有画,她经常偷我的画,署上自己的名字,那画就成了她的。

我知道这些我不该说的,爹娘也不让我说。

他们说我长得没有姐姐好看,性格也没有姐姐讨喜,所以就算让人知道我聪慧也没用。

没有人会喜欢我的,我们家的光芒只有我姐姐一个人。

他们让我在背后做姐姐的替身,一路把姐姐送进高门贵户,我就算是功德圆满。

可是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已经十七岁了,这些事情如果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知道沈家门第不好,我爹娘心思也不单纯,谢家看不上我们家。

不管是姐姐沈玫,还是我沈瑜,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得去谢家的门。

可是文远哥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姐姐想要嫁进谢家固然有她的想法,但是我没有任何想法。

我就是单纯的仰慕你,喜欢你。

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人就显得轻贱了,不值钱了。

可是我不说呢!心里又难受,又觉得对不起我这一生。

文远哥哥,你听听就行,我只是圆自己一个心愿,没指望你给我任何回应。

这些话在谢文远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玫的才情,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对沈玫的喜欢。

但是这一刻,他有点儿动摇了。

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沈家还有一位二小姐。

这个人就好像是被沈家刻意隐藏起来的影子,突然一下站出来,光芒万丈。

沈玫在他心里也是光芒万丈,他就是被这种光芒万丈所吸引的。

可是这两种光芒,哪种是真的呢?

如果沈玫真的有一个替身,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值得吗?

……

这日下晌,长宁侯府。

明日就是二月初八,慕倾云大婚。

慕江眠去见了老夫人。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但也治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走动。

就是额头上还有一处结痂,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坐到老夫人屋里,跟老夫人说起自己挨的这顿打,语带讥讽地说:“打得也算恰到好处,正好能让儿子在倾云大婚之前起来走动。”

慕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因果在里面。

有因必有果,所以当自己收到果的时候,无论是恶果还是善果,你首先都要想想这个果从何来,因在哪处。

想明白了,或许就没有那么憋屈了。”

慕江眠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然后话锋一转,直接道,“明日倾云就要出嫁了。”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做任何表态。

慕江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母亲给个话吧!这婚事应该怎么办?”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可说的。正常办!

当初长离是怎么办的,她就还怎么办。

咱们慕家不偏不向,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

嫁妆你们是早早就留出来的,该给多少给多少。

这些事情你应该找你的大夫人去说,而不是来找我。”

慕江眠再点头,“儿子知道,也同大夫人商量过了。嫁妆昨日抬了一部分去二皇子府,还有一部分明日随着倾云的喜轿一起抬走。

母亲……儿子就是想问问母亲,这件事情真的没有缓和了吗?”

老夫人紧紧皱眉,“缓和?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缓和?

是让皇上收回圣旨?

还是想让老身豁出去我自己的老脸和孔家的颜面,替你进宫去求皇上?

你做梦!

长宁侯,你前半生做的事情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那么你后半生的路就也请你自己走。

老身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想担这个责任。

我嫁进了慕家,就做好了跟慕家一起生一起死的打算。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是人人都有义务跟你同生共死的!

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她们都是无辜的。

希望你不要把他们全都害死。”

慕江眠有些慌了,“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只是在谈倾云的婚事。”

老夫人一拍桌子,“这婚事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有数吗?”

慕江眠也皱了眉,“自然有数,是长离……”

“那老身换个说法——倾云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此言一出,崔妈妈先有了动作。

只见她匆匆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对守在门外的丫鬟说:“去做事吧!不必守门。”

见人走了,这才将房门紧紧关好,然后走了回来,低声对老夫人说:“您别动怒。”

慕江眠此时阴沉着脸,死盯着老夫人问:“母亲这是何意?”

老夫人冷哼一声,“何意?

江眠,我养你一场,到头来你成了这般模样,那就是我没有养好你,我有错。

你一定要我把话都说出来吗?

一旦说了,那咱们的母子情分也就断了!

这个家也就散了!

你确定要我说吗?”

慕江眠低下头,不说话了。

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到兰花院儿来了。

咱们母子一场,可惜情分不多,那便到此为止。

以后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

慕江眠回去的路上,身子一直都在打哆嗦。

他能察觉出老夫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这让他感到了恐惧。

因为老夫人不是他的亲娘。

她口口声声说母子情分,但今日也说了情分不多。

那么一旦有事发生,老夫人是有可能借助孔家,或者是借助慕长离顺利脱身的。

慕家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跟她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要明哲保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牵挂。

甚至为了把自己撇干净,老夫人也可以出卖慕家。

那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