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战况乃开张大吉

常谷风看着陈柏舟近在咫尺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啥事儿,整个面目瞬间扭曲成抽象派。好在他反应不算太慢,一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遮了回去,继而趁着陈柏舟的手劲稍松的间隙,扭头便走。旋动的身形,带得白衣翩飞,青丝撩卷,倒是恢复了几分清高的谪仙姿态。

霍改自然不会由着常谷风把崩坏的形象再粘回去,疾走两步,已是扯住了常谷风的衣摆:“之前是我们贸然打搅了,还望这位公子不要怪罪。”

霍改扭头看向陈柏舟,略带嗔怪地开口道:“柏舟,这位公子你应是认识的罢,还不把人劝住。要是再……就不好了”

霍改这缺德孩子当着人红果果地秀恩爱,让自毁容后、脾气更是水高船长的常谷风如何不炸。

常谷风一甩手,扯回自己的袖子,回身端立,桃花眼凌厉地吊起,缓缓扫过霍改之后,停驻于陈柏舟的眼瞳,刻意拖长的语调阴沉而危险:“怪罪?我如何敢怪罪于陈大人。我常谷风不过是早些年和陈大人见过几面罢了,这点交情可当不了什么。倒是我那嘈杂之音扰了两位游玩的兴致,抱歉得很。”

陈柏舟眉头紧蹙,正欲开口,霍改却是先声夺人。

“这位……”霍改翻掌倾向常谷风,扭头盈盈望着陈柏舟,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漠:“你故人?”

陈柏舟草草点头,视线依旧锁紧在常谷风身上。

陈柏舟再次张口欲言,霍改忽而将手搭上了他的肩,倾身偎了上来:“既是你故人,自是由你自己来处理。我先回车上了。”

说罢,霍改不待陈柏舟回应,拂袖便走。袍袖飞扬,一派洒脱利落,仿若之前所遇所见,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让他连在此多耗费一刻都不屑。

霍改如此高调跑路,其实纯属无奈。正好比当小流氓打不过主角的时候,必会叫嚣两句幸亏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小子计较,不然你小子就死定了如何如何,然后趁着主角尚未反应过来,迅速化身流氓兔子,飞快窜逃。霍改和小流氓的区别不过在于,他看起来更具蒙人资本罢了。

陈柏舟和他家小亲亲久别重逢,纵然常谷风猛然间从天朝妖精化为了东瀛怪兽,陈柏舟心底那朵红玫瑰也没那么快枯萎成蚊子血。霍改才不会跟二愣子似的冲上去和常谷风比比谁更受陈柏舟关注呢,他宁可避退,让常谷风怀疑他不受待见,也不能冒进,让常谷风确认他不受待见。

反正,霍改打死都不会在前途未明时,将最终的选择权放到陈柏舟那个不靠谱的手里。对于自己的赌运,霍改有着绝对的自信——问天下谁最悲催,舍我其谁?!

待得夕阳西斜,陈柏舟才缓缓往车这边走来。晚风猎猎而行,灌满了他青墨的袍袖,足下的草地仿若水波**漾的碧湖,陈柏舟踏浪而前,有多飘逸出尘,就有多孤寂寥落。

“你回来了。”霍改执一卷书,倚在车前,沐了一身的霞彩,眉目温柔,樱唇含笑。

陈柏舟愣愣地看着霍改,忽而低笑出声来:“劳你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马车驶上了回程的道路,红泥小火炉上正烹着茶,丝丝缕缕的水雾自饕餮铜罏中袅袅升起,在车厢中氤氲出一片浸着涩香的云海。

霍改慢条斯理地取了青花茶盏,斟了半杯的琥珀清光,放到陈柏舟的手边,悠然开口:“撞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不妨说出来,让我愉快下?”

陈柏舟那随着霍改行云流水的烹茶动作缓缓沉静下来的面容,瞬间回归纠结:“贤弟,你……”

霍改淡淡地扫了陈柏舟一眼,也给自己也斟了杯茶,捧着茶盏在桌边盘腿坐下,小口小口地嘬着,跟头啃松果的小松鼠似的。

陈柏舟失笑:“你想听?”

“不是我想听,是你想说。”霍改一副友情奉献耳朵的卖乖模样。

陈柏舟浅抿了一口,随即叹息一声道:“我与他十年前于乾城偶遇,后相引为至交。那是我一生中最畅快的时光,煮酒烹茶、谈文论道、登楼游船、歌世咏尘……何等快活。如此亲密相伴了数月,他却忽然不告而别。我遍寻不得,本以为这生都再无机会重逢,没想到,苦盼多年后,再见时,却是这般情状。想他那样一个风华倾世的清贵公子,偏偏遭此横祸,天道何其残忍。”

霍改一脸纯良地安慰道:“总归是重得故知,他纵然面容有损,满腹华章还在不是?”

陈柏舟不置可否,轻垂了头,看着杯中的香茶,浓密的睫毛在脸上印出两道灰色的浅影。

霍改面上淡然,心中暗爽——果然才学好比衣衫,衣衫再怎么精致华美,也是虚的,只有衣衫下的肉才是永恒啊!而且就常谷风那囚牢似的生长环境,这娃当初再有才也得是个伤仲永的下场。为赋新词强说愁是少年的权利,你一中年大叔还这么矫情,那就没萌点了。看把这陈BOSS给打击得,都快奔墙角种乌云去了。

“你现在有何打算?”霍改不动声色地接着套情报。

陈柏舟闭目:“我准备接他到我府中小住段日子,他那脸还伤着,多些人照看着总要好些。”

“哦。”

陈柏舟忽而睁眼,盯住霍改的双眼:“你素来深恨罕人能与你共论诗文,怎的这回听我提起谷风,却不见半点动心?”

霍改一愣:难道你想看你的新欢和旧爱搅基么,陈BOSS?

霍改虽如此吐槽,心下却暗暗叫糟。自己因为怕露了痕迹,所以无意识地在谈话间竭力避开了常谷风。恐怕在陈柏舟眼中,自己束手束脚地正显得刻意,这才有此一问。现在,自己必须马上找个借口把事情给圆过去,不然就麻烦了。

“你真想听我说理由?”霍改抬眼看向陈柏舟,面色如常,脑子里却在拼命地寻找着应付之词。

“但说无妨。”陈柏舟笑道。

“那你可别因言判罪。”霍改垂死挣扎,拖延时间。

“你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陈柏舟斜侧着头,挑起一双眼来看曹操,下巴扬起,就像霍改忽而变了个模样,新鲜得紧。

霍改知道再不说就真的可疑了,于是心下一横,开口道:“我之所以不关注他,是因为我并不觉得你口中的谷风能与我共论诗文。”

陈柏舟看着他,一双眼黑白分明,却又深不见底。

本来直接驳斥陈柏舟的疑问,是霍改仓惶之下的一记昏招,但话一出口,接下来的棋路却逐渐清晰。

“文如其人,观那位的为人行事,我……呵,你懂的。”霍改说得磊落萧然,毕竟有证据有胆气,哪怕那是伪证。

“之前他确实有失礼之处,但那是有原因的,他……”陈柏舟言语一滞,他总不能说常公子怀疑你和我有一腿,所以态度蛮横,言辞无理。

“我就知道你会不满。”霍改低笑,带着几分了然的自嘲味道。

“我不是……”

霍改的一抬手,终止了陈柏舟的解释。微湿的手心紧贴着陈柏舟的唇,霍改跪坐起身,隔着小几向着陈柏舟倾□体,雪腻酥香的肌体逼向陈柏舟微微僵硬的身躯。

霍改覆在陈柏舟唇上的手指柔嫩得不可思议,交融着微暖的温度,眉黛微微蹙起,一双澄澈妩媚的眼望进陈柏舟的眼底,霍改启唇:“你若不喜,我便不说,今后关乎那位的哪怕一个贬义之词我都绝不再提及。”

桀骜少年的屈从、绢狂书生的隐忍、清高公子的卑微,这可是所有鬼畜深藏于心底的渴盼呐。这样的万仞仑,陈BOSS你……喜欢么?

“钟子期是俞伯牙的……”越贴越近的面庞,极近的距离,呢喃渐轻,仿若被对方的气息冲入,继而交织成密不可分的一团,再无法分辨。

“……知音,对吧?”霍改柔软的手指缓缓自陈柏舟脸上撤离,眼眸暗潮涌动,眼神却毫无着落地飘在空中,似乎不敢直视,却又妄想捕捉对方眼中的所有涟漪。

陈柏舟心浮气躁:这等乖巧暧昧的姿态,这般欲盖弥彰的口吻,这样慌乱羞怯的眼神……

陈柏舟心慌气短:他真正想问我的,究竟是……还是……

陈柏舟心猿意马:我该如何对答,我想如何作答?

此时此刻,霍改真想捧起陈柏舟的脸狠狠地亲一口。

当然,霍改有此冲动并非忽然福至心灵,决定吊死在陈柏舟这颗青松上。而是因为,长期以来,一直在自个儿心口挺尸的小**,终于在沉寂良久之后,诈尸了一把,而且这诈尸还不诈则已一诈惊人——

这**凋谢的欢快节奏,多么像《嘻唰唰》啊~~~

这种好比被上司摧残了整个白天,还强制加班,突然将人打昏,提枪压倒的雪耻感是什么?

这种好比被茎环禁箍了整个晚上,还不停刺激,忽而解开束缚,一泄千里的舒爽感是什么?

这种好比被鬼畜压倒了整个人生,还道具齐上,最终下药成功,翻身反攻的痛快感是什么?

霍改感动得泪流满面,太TM不易了,太TM心酸了,太TM励志了,一直在砍BOSS,却总是被系统提示MISS的勇者你们伤不起!

面对着喜极而泣的霍改,陈柏舟茫然了,紧张了,无措了。

万……万公子,我这儿还一个字都没说呐,你怎么就哭了?还泪流满面。

似乎是嫌这气氛太过僵滞,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霍改眼角漫出,在胭脂色的脸庞上淌下一道晶亮的湿痕,继而“滴答”一声,恰恰坠落进陈柏舟刚刚张启的唇间。

陈柏舟喉结滚动,发出一道短促却清晰的吞咽之声。

唰的一下,陈柏舟被无边的绯色淹没,从颈脖到耳根,都没能幸免。

霍改看着打陈柏舟头顶冒出的滚滚炙热烟雾,默然——鬼畜兄,你又受了!作为一只以被你压倒为目标的小受,爷压力很大啊。要不咱年下算了?

估摸着要被自己再围观下去,陈BOSS就该脑充血而亡了,心口**终于开爽了的霍改大发慈悲地决定放他一马。

霍改抽离了身体,将满脸的泪擦去,这才抬起头来,双目看定他的眸子,扯唇笑道:“是我失态了,抱歉。”

“无事……”陈柏舟口气虽仍旧清淡,却是轻忽无比。陈柏舟缓缓抬手握了茶盏,置于唇间,掩袖轻嘬,搁下时,手指一个轻弹,杯中的茶便泼出几点,湿了几案。陈柏舟却只是低着头,望着那盏茶,不再言语。

霍改眯起眼睛看着桌上的水点,慢慢地拧起了眉,此时陈柏舟的心恐怕已是乱成一团了吧。自己不过是想乘机而入,在陈柏舟对初恋失望时给出一个有墙可爬的暗示罢了。没想到咒怨却因此忽而解了大半,纵然早有预料,这陈BOSS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得未免也太迅速果断了些。可疑啊,可疑……

果然,**=无底洞,深不可测呐~

一路无言,霍改捧着瘦了不少的血**,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玩得开心么?”忽而墙角里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霍改一个哆嗦,循声望去:“哥……”

刚唤一声,手腕已被捉住,霍改不以为意,攀着万思齐的肩,严肃认真道:“我正好找你有事。”

万思齐低下头,看着怀中人染着疲惫的眉眼:“喔?”

霍改眨眨眼道:“你在外做生意,对各地的好东西肯定听说得不少。我想跟你讨一件对烫伤者有用的东西,你手上有货么?”

“我这里倒是有些冰纨细绸,作伤者的贴身衣衫倒是极好的。你要这个做什么?”万思齐面上平淡,声音淡然,手上却是将人顺势搂进怀中,逮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狠狠搓揉。

霍改扑腾着想要挣脱,可惜武力值太不够瞧,只好由任人调戏任**:“那陈大人的心上人寻着了,可惜受了烫伤。我想借此机会卖个人情给陈大人,于你生意也多少有点好处。你若方便,我十日后便将这人情送到陈府上。”

万思齐加大力气,将再一次企图挣扎抗议的小家伙武力镇压。“有情人久别相逢,今日想必热闹得紧,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霍改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剧情终于有了重大发展,爷要是再不满,命运那死轮子又该傲娇掀桌了。

万思齐满意了。“那就好。”

“其实也没什么可高兴的。”霍改忽而闭上了眼睛,低叹了一声。

万思齐那手臂忽而收紧了几分:“为何?”

霍改声音里透着惫怠,脸上却凝如止水:“知道么,艺界有一个很著名的大师,他的每一次演出都能引得无数人捧腹狂笑。而他自己,在不必演戏时却几乎从来不笑。我若只是个看戏的,自然可以笑得轻松欢快,可惜我却是那戏台子上的一个。若是能只收获成果却不必亲自动手就好了。”

万思齐静静地抱着霍改,纵然心中疑虑重重,却什么都没问。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纵然自己问了,霍改也不会说,反而会立刻收起流泻的真实情绪,防备地应付自己。

霍改往万思齐的怀里钻了钻,闷着声给自己打气:“快了,快了,就快结束了。等砍完最后那个超级好推的BOSS,就能回去了。”

万思齐听不清霍改在嘟囔什么,抬手轻轻拍着霍改的背,抚摸顺毛。

霍改深吸一口气,挺身站稳:“走吧,我们吃饭去。”

万思齐点点头,牵着霍改的小爪子往饭厅走去:“对了,你说的那位滑稽戏大师叫什么?”

“哦,他叫周星星,人称星爷。”霍改诚实交代。

万思齐心下一本正经谋划着——星爷?没听说过啊!嗯,吃完饭就去派人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把这位大师请来。听小弟那倍加推崇的口气,若是能成,他应该会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