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门铃响起, 纪瑰夏放下手冲壶,单脚蹦蹦跳跳跑去开门。

因为在庄园扭伤了脚,回京市当日, 下了飞机她就被傅时一直接带回了家。

纪瑰夏打开傅时一家的大门, 发现门外站着何晓晓和赵长安。

“呦, 过个生日,咋把自己搞瘸了?”何晓晓摘下墨镜, 低头瞧了眼纪瑰夏绑着绷带的脚踝,不地道的笑了一声。

赵长安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一幅半米高的画, 左手提着一篮水果,面上的笑容有些拘谨和不自然。

纪瑰夏心里意外, 先帮忙接过赵长安手里的东西,然后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赵长安开口解释:“我和晓晓在机场遇上, 听她说你脚扭伤了, 过来看看你。”

何晓晓换上拖鞋,先往里面走,四处看了看:“傅总在家吗?会不会打扰到他啊?”

“他去公司了。”纪瑰夏知道何晓晓要来, 却没想到她把赵长安也给带了来。

何晓晓在客厅里参观一圈:“同学这么多年, 我还是第一次来傅总家呢,果然冷冷清清,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她说着走向赵长安, 接过他怀里的画:“不过, 倒和我给你挑的这幅画挺搭的。”

拆开纸封, 一幅大胆的蓝橘撞色向日葵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把这幅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和这冷冰冰的家具综合一下。”

纪瑰夏请何晓晓和赵长安到沙发上坐下, 闻言反问道:“你这画究竟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傅时一的?”

“不都一样吗?”何晓晓随口回答, 话落突然意识到什么,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赵长安,见他神情落寞,目光扫过茶几上好个装满的杯测碗,连忙转移话题。

“你怎么做了这么多咖啡?”

“我在做杯测,这些都是云南的豆子,我打算挑选一支拿来打比赛。”

纪瑰夏一边说,一边拿起刚做好的咖啡,滤过咖啡渣,倒入杯子分给两人。

“尝尝这个豆子,怎么样?”

何晓晓只能说出两个字:“好喝。”

赵长安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比之前喝过的有点酸。”

纪瑰夏点点头:“对,这几支的甜感都不够,拿来参赛有点勉强。”她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是在机场遇到的?你去出差了吗?”

“调了年假,本想回家陪陪父母,结果遇到大学同学,他们正在做乡村法律援助,我就跟着帮了几天忙。”

赵长安话落先是沉默片刻,随即不明所以的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小夏,今天除了来看你,也是过来和你告别,我打算辞职了。”

“为什么?”何晓晓先惊讶开口:“你再过几年,应该就能做到合伙人了吧?”

“也没那么容易,曾经是想过在这里安家,”赵长安说着一顿,目光扫过纪瑰夏,又垂下眼皮,自嘲一笑:“可惜没那个缘分。”

“在京市这几年我接了很多企业之间动辄千万上亿的案子,除了赚钱,其余也没有别的成就感,甚至有时候身在其中,会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

“这次回家才发现,基层尤其是乡镇,普法还很落后,即便百姓想到走法律途径,还会因为对法律程序不了解还有律师费等等原因最后选择放弃。”

“我打算回老家和同学一起创办个律所,一来能够更好照顾父母,二来方便定期下乡去做法律援助,到时候打算再做一个法律援助基金会,尽量壮大队伍,扩大法律援助地区。”

赵长安说着耸了耸肩:“当然,这都是后话,还得慢慢来。对了老家那边风景不错,以后你们常来玩。”

何晓晓听得一愣一愣的:“赵律师,我突然觉得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只会花钱的废物。”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赵长安笑着摇头:“这也只是我们的初期规划,肯定会很难,希望我们都能坚持下来。”

纪瑰夏拿起咖啡壶,给三人的杯子都填满,随后举起杯:“那就先预祝赵律师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三人碰杯,将咖啡一饮而尽。

“你的基金会有什么门槛吗,我可不可以先捐一笔?”纪瑰夏询问。

何晓晓跟着举手:“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赵长安见状,无奈笑起来:“现在还没开始,等成立了你们再捐也不迟。”

房门解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瑰夏扭头向后看,见傅时一抱着一个箱子走进来。

纪瑰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有点意外,她再转回头,发现何晓晓和赵长安都变得拘谨,两人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傅时一进了家门便瞧见客厅中的何晓晓与赵长安,目光从站立的两人身上缓缓扫过,随后收回视线,先将箱子放置到一旁的柜子上,才朝客厅中央走过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纪瑰夏刚站起身,又被傅时一抬手按坐回沙发上。

“你不是打电话说要烘焙机么?”

傅时一话落,抬眼看向对面站着不动的何晓晓和赵长安,淡声开口:“请坐。”

纪瑰夏闻言低低的‘哦’了一声,她原本只是想傅时一晚上回家时再带回来,没想到他接到电话就回家了。

纪瑰夏坐在沙发上,身边三人都站立着,好像三堵石墙立在眼前,气氛莫名就变得压抑和紧张起来。

何晓晓最先反应,弯腰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背包。

“我就是来送个画,没什么事了,就不打扰了,先走了,赵律师也一起吧?”

赵长安闻言,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旁边的傅时一先开口。

“快中午了,一起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傅时一话落,另外三人皆是一愣,赵长安意外看向傅时一,见他的神情平淡,既不热络也不冷淡。

纪瑰夏反应过来,跟着开口。

“对…对啊,才刚来没多久,再玩一会嘛。”

赵长安和何晓晓对视一眼,见她当下也有些懵,最后开口回绝。

“多谢傅总相邀,只是律所还有些事,今日就先不打扰了。”

纪瑰夏从沙发上站起身,单脚蹦蹦跳跳跟着傅时一,想和他一起送何晓晓和赵长安出门。

傅时一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身残志坚”的纪瑰夏,暗蹙了蹙眉,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帮她保持平衡。

“家里的电动轮椅是摆设么?”

纪瑰夏闻言抿了抿嘴唇:“我这不是还剩一条腿嘛…还没到那个地步。”

虽然回来的这几天她都住在傅时一家里,宛若同居一般,可是傅时一仍旧生她的气,她根本不像是他的女朋友,更像是被他捡回来的“陌生病号”。

纪瑰夏被傅时一扶着,蹦蹦跳跳到门口,送走了何晓晓和赵长安,关上大门,正打算再跳回去,身体骤然一轻,双脚离地,等纪瑰夏反应过来,已经被傅时一稳稳当当打横抱在怀里。

傅时一抱起纪瑰夏,低头瞧她因诧异而迟缓眨动的双眼,举步往回走,他没去客厅,而是转弯将纪瑰夏抱去了餐厅,然后将人放坐到餐台上,随后搬来烘焙机。

纪瑰夏被傅时一的举动弄得有些怔愣,默默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赵长安的来访。

他似乎也真的从未把赵长安当作竞争对手和情敌,从始至终,他生气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的不坦白。

纪瑰夏垂下脑袋,侧头去看身边的烘焙机,暗暗叹了口气。

可是坦白像一条鸿沟,她害怕轻易迈出那一步,会不留神摔个粉身碎骨。

纪瑰夏用小型机器又烘焙了三支咖啡豆做杯测,傅时一留在家陪纪瑰夏吃了午饭,又等家庭医生上门给纪瑰夏做了检查和喷雾治疗,便回了公司。

纪瑰夏又开始了无聊生活,烘豆子,做杯测,喝咖啡,最后喝的嘴巴发苦,心跳加速,才连忙停止作死的举动。

她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刷一些国内的咖啡赛事新闻,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看着是本地的地址,才迟缓的接通。

纪瑰夏默默听电话,对方说了许久,最后不确定的问了声。

“纪小姐,您在听吗?”

“我知道了。”

纪瑰夏闭上眼睛,最后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是监狱打来的,说是医院通知,白志鹏的身体已经不能继续承受化疗治疗,加之最近几天白志鹏几次袭击值班的女护士,建议转回监狱。

纪瑰夏知道,这样的消息,无非是宣告白志鹏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是他罪有应得,可是真当报应来的时候,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

她依旧无法变得开心起来。

白志鹏死了又如何?

他的死亡也挽回不了妈妈的生命。

他的死亡也无法弥补这些年她心底的创伤。

纪瑰夏感觉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淌下来,她忽然很想念傅时一,明明他才离家没有多久,明明就是见了面,他现在也不肯给她一个笑脸,可她还是很想念他,只想念他。

*

傅时一解锁大门,入目一片漆黑,只有夜晚城市霓虹灯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空气里流淌着咖啡店烘熟的可可香。

傅时一下意识蹙起眉来,面对漆黑空**的房子,不禁怀疑纪瑰夏是不是背着他走了,可当他走去卧室,路过客厅的沙发时,看到上面熟睡的身影,紧绷起的心跳顿时放松下来,眉心也跟着舒展。

傅时一朝纪瑰夏走过去,先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随后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转身朝卧室走。

纪瑰夏被傅时一抱起的瞬间便醒了,却没有睁眼,而是抬起胳膊,环抱住傅时一的脖子。

傅时一感受到纪瑰夏的动作,脚下的步子缓了一瞬,低头瞧她依旧紧闭的双眼,并未开口说话,径直将她抱到卧室,放到**。

纪瑰夏躺在**,感觉身边的傅时一没有停留,察觉他要离开,连忙睁开眼睛。

“你去哪?”

傅时一没回答,而是反问。

“你有事?”

“我…我就是想说,傅总也太大方了,一直把卧室让给我,自己睡客房。”

纪瑰夏刚睡醒,声音软糯糯的,并不清朗,她夸人的话术也一向不具天赋。

卧室里光线昏暗,两人的身影隐在朦胧的光影里,彼此眼底的情绪也跟着模糊起来。

傅时一闻言先是沉默,最后反问:“那你想睡客房?”

他嗓音清清冷冷的,像一个音色好听的无情机器人。

纪瑰夏闻言抿了抿嘴唇,边说耳朵边红起来。

“我的意思是…是说,这张床尺寸还挺大的。”

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可抬头看傅时一,他却只是挑了挑眉。

纪瑰夏不信傅时一听不懂,见他故意不接话,只好咬咬牙,小声继续说道:“你可以搬过来,我们一起睡。”

即便纪瑰夏的声音细弱蚊蝇,奈何房间只他们两人,空气寂静,她的话还是清清楚楚一字不落进到傅时一耳朵里。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似乎连时钟秒针流逝的声音都清晰可查。

纪瑰夏与傅时一对视,渐渐从他眼底里看出了掩藏的笑意,她的耳朵顿时更红了,连脸颊都跟着滚烫起来。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面上藏都藏不住的局促,低笑一声:“那你是想睡我?”

纪瑰夏闻言,脑袋里顿时‘轰’一声,连忙着急辩解:“不是那种睡,就是普通的睡。”

傅时一继续问:“普通的睡,是哪种睡?”

纪瑰夏觉得自己彻底掉到坑里,她心里害羞,嘴上又辩不过,最后索性放弃。

“哎呀…你爱睡不睡。”

她着急的撂下一句话,便扯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并盖住自己的脑袋。

傅时一站在床旁,瞧着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纪瑰夏,暗笑了笑,他并没有走,而是抬手打开床头灯,随后在床边坐下来。

纪瑰夏感受到背后的床垫凹陷,一点点转过身,看向傅时一。

“你怎么不走了?”

“我在思考留下来该怎么和你睡。”

傅时一说的平静寻常,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越琢磨越奇怪。

纪瑰夏不敢顺着这句话发散思维,她想了想,垂下眼睫,没看傅时一。

“你明天有空吗?”

“怎么?”傅时一问。

“我…我明天想领你去见个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