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瑰夏盘腿坐在一楼沙发前的地毯上, 双手捧着发烫的脸,若是身前有面镜子,她便能瞧见自己现下满脸绯红的模样。
经了这几次事, 纪瑰夏发现傅时一和大学时比起, 整个人变坏了很多, 她气恼自己总不争气,更气恼傅时一每每游刃有余的轻易占据上风。
纪瑰夏气恼了一会, 有个严重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着急解决,打开手机查了一下, 她果然没记错,客厅这件沙发, 是意大利手工定制品牌,公价折算成人民币要六十多万。
赔是赔不起了, 纪瑰夏下意识咬住手指, 又搜了下沙发面料,果然又是她没听过的金贵材质。原本还想趁傅时一出门,清洗掉沙发上的血迹, 可是看着介绍上不能普通水洗几个字样, 纪瑰夏忍不住头疼。
手机‘嗡嗡’震动,是薛彤打来的电话。
“你没事吧?快急死我了,给你打了一天电话, 不是关机, 就是打不通。”
“我没事。”纪瑰夏正在发愁沙发, 声音蔫蔫的。
薛彤听见, 以为纪瑰夏是受了打击, 一边安慰她, 一边气愤道:“他们实在是太过分,法治社会,竟然还有人敢干这种事,我今天去你店里看到了,保安说已经报警了,你别急,肯定能抓到人。”
“报警?什么报警?”纪瑰夏疑惑。
“你不知道吗?”薛彤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人用砖头砸了咖啡店的玻璃,还…有人往牌匾上泼红漆。”
纪瑰夏闻言怔住,听到薛彤说给她发照片,才回神切到微信,点开图片的瞬间,纪瑰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头顶冲,四肢顿时变得冰凉凉的,指尖僵硬的滑动着屏幕。
照片里,咖啡店外拉了一圈黄线,每隔一段便站一位保安,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而她只是一天没去的咖啡店,玻璃碎了,门框歪了,一桶红漆像血一样淋在上面。
电话那头,薛彤许久听不见纪瑰夏的声音,不由担心起来。
“夏夏,你在家吗?我去陪你吧。”
纪瑰夏回神,关了图片,迟疑了一下。
“我…我正在朋友家。”
“你有人陪着我就放心了,现在事情正在风口上,等过几天冷下来就好了。”薛彤安慰道:“我也认识一些媒体朋友,后面你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纪瑰夏和薛彤道了谢,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匆忙挂了电话,又将堆在沙发上的毯子板板正正的叠好,盖在血迹污了的地方。
傅时一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便见纪瑰夏背着手站在沙发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回来了。”
纪瑰夏率先开口,又迎上前几步,接过傅时一手里塑料袋。
将袋子放在茶几上,纪瑰夏低头翻了翻,一个袋子里是各种零食,饼干,薯片,巧克力,还有牛奶,红糖。另一个袋子里就是各种牌子的卫生巾,却唯独没有ABC。
纪瑰夏感觉自己的耳朵又烫起来,抬起头对上傅时一的视线,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店员告诉我没有ABC,她给我推荐了其他的牌子。”
傅时一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很平静的开口,唇畔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冷不热的笑。
纪瑰夏不敢去想象店员热心给傅时一推荐各个牌子卫生巾时的场面,与他四目相对,愈发觉得他在冷笑,连忙提起塑料袋,转身就跑向卧室。
纪瑰夏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出来前换了一套衣服,是从傅时一晚上带回来的几个纸袋里找出的女款睡裙,雪白色的吊带裙做出胸线的弧度,上身的布料少得可怜,若非外面配了件长袖外搭,纪瑰夏根本不敢穿出去。
客厅的灯稀疏亮了几盏,朦胧的光影与窗下银银月色相交相织。
傅时一还在客厅,只是走到窗边,开了半扇小窗,倚在那低头吸烟,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视线一凝。
纪瑰夏抱着一侧手臂从卧室里走出来,路过一道道水滴状的屏风隔断,走入客厅的昏弱光影里。
贴肤的面料一寸寸紧锁在窈窕的身段上,微光透过薄纱的面料,照亮一片藏不住的玉雪肌肤。
纪瑰夏停住脚步,抬头看窗畔的傅时一。
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衬衫,面料是肉眼可见的舒适,合身的剪裁轻易修饰出他颀长的身材,月光从窗外落进室内,照亮他半侧面庞,锋利的眉宇在月色变得有几分柔和。
傅时一的目光定定看来,纪瑰夏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
窗口吹进的风微冷,傅时一喉结上下动了动,灭了指尖的烟,关上窗户,朝纪瑰夏走过去。
傅时一径直走到纪瑰夏身前,隔着半步之距,他低眸望着她脸颊微染的绯红,沉声开口。
“我想有件事,我们得聊聊。”
纪瑰夏微低着头,鼻息间能隐隐嗅到清淡的烟草味,她抬头快速看了眼傅时一。
“我其实也有事和你说。”
“那你先说。”傅时一挑了挑眉。
纪瑰夏眼睛朝沙发上快速扫了一下,心里羞赧的厉害,咬了咬牙,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是你先说吧。”
傅时一闻言沉默看了纪瑰夏片刻,转身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架腿而坐,双手交叠压在膝上,一副长谈的架势。
纪瑰夏见状,也转身慢慢坐在沙发上,她坐下来,几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压在毯子边缘上。
傅时一开口询问关于此次赛事丑闻的消息,纪瑰夏便将自己从杰拉德那里知道的一些情况如实讲出来。
说到最后,纪瑰夏将自己心里的打算也讲了出来。
“我是想联系一下赛方,看看他们是否可以出面作证此事与我无关,毕竟他们既是官方也是源头。”
傅时一闻言先是低低的‘嗯’了一声,接着抬了抬眉:“原来你还知道光躲起来是没用的。”
纪瑰夏语塞,倾身去翻茶几上的塑料袋,翻出一盒巧克力。
睡裙的领口本就低,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落,本藏在薄纱下的玉润肌肤毫无遮挡的一寸寸展露。
从傅时一的角度,漏泄春光一览无遗。
傅时一下意识蹙眉,移开目光,喉咙添了几分干涩,待纪瑰夏坐正,冷冷问了句:“你只穿这些不冷吗?”
纪瑰夏剥开一颗巧克力,听着这突然的询问愣了愣。
“不冷。”
“把毯子盖上。”
纪瑰夏眉心一跳,连忙开口。
“我真的不冷。”
傅时一眯起眼睛,盯着纪瑰夏半晌。
“那你觉得你在前男友家里穿这身合适吗?”
纪瑰夏闻言,这才渐渐意识到傅时一非要让她披毯子的原因,可她也不想穿这身啊,但是要她怎么开口告诉傅时一,她换衣服是因为来例假弄脏了他的裤子。
“…这衣服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纪瑰夏小声反问,心里嘀咕没见过像他这样贼喊捉贼的。
傅时一闻言一顿,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如果你联系赛方,我的建议是,与其让他们证明你的无辜,不如让他们直接公布作弊的人。你的无辜,本来就无需他们证明。”
纪瑰夏见傅时一如此反应,心里不禁有些想笑,也觉得解气,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若无其事的吃了一颗巧克力球,随着他的话点头。
傅时一的建议纪瑰夏明白,这样的事她经历过,深知道有时候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的,只有那些强有力的证据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否则说不准后面还会有人跳出来,说赛方是故意包庇她,在国外的报道包庇一次,在国内的报道再包庇一次。
而且,只要那个真正作弊的人不公布出来,不止是她,所有获得名次的选手,都要被迫承担着猜忌和怀疑。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和赛方负责人沟通。”
纪瑰夏又剥一颗巧克力,漂亮的糖纸在光下金灿灿的,她嘴里嚼着甜甜的巧克力,抬起头与对面沙发上的傅时一视线相对。
他坐在暗淡光影里,深沉而笃定,与她分析利弊、商议方案,虽然总免不了冷嘲热讽两句,可他这个人,就像是她看到薛彤发来的照片里,那些把守在咖啡店外的保安一样,让她莫名就安心下来。
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划过,暖暖的又像巧克力带着一点点的甜蜜,却同时也让她克制不住的心慌。
纪瑰夏低下头,又轻声补上一句:“谢谢。”
傅时一闻言,不禁挑了挑眉,若无其事的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现在轮到你了,想和我说什么?”
“……”
纪瑰夏突然觉得嘴里的巧克力不甜了,抬手轻轻挠了挠眉梢。
“呃…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
傅时一早就对纪瑰夏有“做贼心虚”的怀疑,见她还是躲闪着不想说,追问也并非他的习惯,闻言只静静盯视了纪瑰夏几秒,他站起身,朝卧室方向递了个眼神。
“时间不早了,一楼的卧室给你用。”
纪瑰夏闻言点了点头,却坐在沙发上没动。
傅时一见了,停顿片刻,先举步向楼梯处走,只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问:“肚子疼吗?”
纪瑰夏正在思考怎么清洗沙发,闻言就点了头,待反应过来,又紧接着摇头:“不疼。”
傅时一却折返回来,纪瑰夏下意识抬手护住毯子,傅时一只是路过她,在茶几上的塑料袋里找出红糖,转身去了厨房。
傅时一煮了杯红糖水回来,纪瑰夏还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他走到她身前,将杯子递过去。
纪瑰夏正要抬手去接,可指尖还没摸到杯子,傅时一突然又撤手,将杯子收了回去。
纪瑰夏不解的抬头看去,就听见傅时一询问。
“你是很喜欢这个沙发吗?”
纪瑰夏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否认:“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
纪瑰夏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回房间,这就回房间。”
傅时一将装满红糖水的杯子递过去:“趁热喝。”
纪瑰夏双手接过杯子,向卧室走,转头也见傅时一向楼梯走,暗暗松了口气。
视线忽然隔空相遇,纪瑰夏正要移开眼睛,就听见傅时一低沉却悦耳的嗓音。
“晚安。”
“…晚安。”
纪瑰夏嘴里说着晚安,却不能真的安心。
她这一夜睡的都不踏实,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更多的其实是害怕傅时一发现沙发上的“端倪”。
纪瑰夏凌晨时才睡着,醒来时间自然晚了,走出房间,便见门上贴了个便签,是傅时一的字迹。
我去公司了。
纪瑰夏看完便签,又顺手贴回门上,她心里念着事情,快步走到客厅沙发前,见那个毯子还和昨晚上一样,板板正正的盖在那,没有移动的痕迹。
纪瑰夏下意识松了口气,她必须要趁傅时一下班前把沙发清理干净,若是真让傅时一发现,“社死中国”年度十大人物必然有她的提名。
纪瑰夏在网上找了几家专业清洗高端家具的工作室,挑了评分最高的,打了电话过去。
谈好价格,报个地址,对方很快派了人来。
进门的是位短发女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先查看了一下污渍,接着很专业的介绍了这种面料需要用的清洗方法。
“您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在这个单子上签个字,我就让同事进来把沙发抬走。”
“那多久能清理好?”
“我们的工期一般三天左右。”
纪瑰夏签字的手一停:“不能快点吗?今天不可以清理好吗?”
短发女士面带职业微笑:“您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办理一个加急单,只是要贵一点。”
贵就贵吧。
纪瑰夏咬了咬牙:“加急。”
“好,我看一下时间,差不多下午四点可以给您送回家里。”
短发女士收了钱,叫了等在门外的两个同事进来搬沙发。
纪瑰夏送他们走到玄关,两个工人正要抬着沙发出门,见有人从外走进来,两人忙停下脚步。
傅时一走进家门,瞧见眼前的场面,视线扫过几位陌生面孔,随后慢慢落到几步之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纪瑰夏,我是不是应该报警了?”
傅时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威严不足,调侃有余。
“你是打算偷家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