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约会时间,已过去了整整十二天。

施计暗想:“看来她对我还没有什么感觉,所以这么多天不见面,也不在意。”

虽然心里有些不满简洁对自己有些冷漠,但他心里却又禁不住想念她。

他们上次约会是在8月14日晚上,8月13日下午,他从北京旅行回来后,当晚便给简洁打去了电话,简单介绍了自己在北京旅行的经过后,他又问起了关于调查病毒的事情。简洁当时正在父母家里吃晚饭,可能是不想父母知道她在调查弟弟死因的事情,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等见面了再详谈吧。”

于是第二天他们在一家茶楼里见了面。他们要了两杯绿茶和一些零食后,便在舒缓的音乐声中,开始谈论起有关病毒的话题。

简洁将自己去崇仁路集邮市场调查,意外打听到那个和曾素雅、金薇吵过架,又打伤自己弟弟简单的邮票老板被煤车压死的事情告诉了施计。施计听后非常惊奇,两人虽然都怀疑病毒的源头可能与那个老板的店铺有关,但因为老板本人已经死去,他们都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调查,就必须搜查他的店铺。一来他们没有资格,二来就算得到公安部门的帮助,也未必能查到那种病毒。而且,那个老板也已死了,就算真的在其店里查到了毒源,因为他本人也是受害者,因此要跟他的家人索赔,想必是个既复杂又漫长的过程。

另外,要调查病毒源头,光靠公安部门还不行,还得让卫生部门也介入,他们两人都只是普通教师,哪有这么大的能量?除非有足够证据,证明这种病毒确实存在那个店铺里,并有可能威胁到更多人的安全,这两个部门才有可能会引起重视。

※※※

因此,两人谈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商量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只是都有一种感觉,一条隐隐约约的线索似乎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却无力跟踪这条线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条线索断掉。

这次约会后,施计本来还想再多见几面,以增加彼此的感情。但运气不佳,第二天,简洁学校的一个老师家里死了人,简洁作为朋友,自然要帮一些忙。等这个老师家里的事情忙过后,新学期又开始了,简洁因为是高中二年级的一名班主任,所以又要忙着报名的事情,因此他们的约会只得一拖再拖。

施计原本计划要趁这个暑假的机会,确定彼些的关系,结果因为种种原因,计划泡汤了。

“刚开学,她这几天一定比较忙,等到周末再约她见面吧。”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后,才勉强安定了一些,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他决定今天傍晚出学校去逛一会。

他也懒得去学校的食堂吃晚饭了,关上宿舍门后,便直接从大学后校门出了学校。准备去平日常去的一家书店去看看有无新书,逛累后再到附近随便找家小饭馆吃晚饭。

他跟着学校院墙下的人行道往南步行了几分钟后,便上了大街。见路边有个擦皮鞋的小摊子,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皮鞋,虽然并不太赃,他还是决定擦一下皮鞋。于是走到那个摊子前,在小贩对面的一把矮椅里坐了下来。

他一边接受擦鞋匠的服务,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正要点火,忽听一个稚嫩的女声问道:“要不要买一份报纸,晚报、晨报、体育报、电视报,什么报纸都有!”

他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卖报纸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因为自己每天都能在网上看到各类新闻,所以他已有很长时间不再买报纸看了,但看见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不由心里一动,“来份晚报吧。”

“谢谢!”小女孩手脚很利索地找出一份晚报递到他的手里,接过一元钱后,高兴地转身离去,又去向别的路人叫卖报纸去了。

施计一边抽烟,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晚报内容。

因为他每天都会上网看新闻,所以晚报上面的重大国内国际新闻他都看过,他只看了一下标题,便直接去看后面几版内容。

后面几个版面,主要是武汉市本地的一些新闻,以及一些广告、随笔之类的东西。

他不喜欢看随笔之类的文字,对广告也没多少信任感,何况这些广告,不是楼市广告,就是一些婚介、交友、医疗之类的广告,他也不感兴趣。于是他找到有社会新闻的版面看。

他先浏览了一下这个版面上的新闻题目,当他看到其中一条新闻的题目时,他不禁微微一惊。

小贩离奇死于一间空房内,警方证实其死因系急性心肌梗塞突然发作他呆了一下,忙看向下面的正文:

本报讯 (记者谢XX 通讯员罗XX) 一名从事废品回收的小贩,被人发现死在XX街医药公司家属楼一楼一间空房子里,经警方调查后,已排除他杀的嫌疑,称其系急性心肌梗塞突然发作死亡。

※※※

据死者妻子冉X回忆,8月30日上午7时50分左右,从事废品回收生意的丈夫董XX接到了一名女子的电话,约她丈夫到XX街原医药公司家属楼二楼去回收一批旧书,董XX开着三轮货车前往目的地后,却意外死在该栋大楼一楼的一间空房屋内!根据警方调查,以及法医的验尸结果,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并证明董XX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突然发作。

对于妻子提供的那个电话的情况,警方也进行了调查,结果是:打电话的那个女人,确系住在二楼的一名住户,警方找到该女子后,她承认自己确实给她丈夫打过电话,并称自己是在街上看见了他们张贴的小广告后,记下了上面的电话号码。她约了小贩上门回收旧书后,因为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上门,所以先下楼到街上一家小吃店吃早饭去了。

她回屋后,因久等对方不至,于是又给董XX的手机打了两次电话,但都没人接听。她又试着拔打了另一个手机号码,结果该号码正是死者妻子冉X的手机号码,冉X接到电话后,非常意外,说丈夫早就出门了。

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丈夫,冉X觉得很奇怪,于是亲自到该楼去找人,结果意外在一楼的一间、主人早已搬走的空屋里发现了她的丈夫的尸体,于是冉X立即打电话报了警……

施计惊奇地看完这个新闻的内容后,呆了半晌,方才发觉自己的皮鞋已经擦完了,他付了钱后,拿着报纸一路边走边想。虽然他没有发现这件事与简洁弟弟的事情有何联系,但对于同一座城市里,在如此相近的时间里接连发生三起急性心肌梗塞死亡事件,他还是本能地感到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了半天,决定将这个情况告诉给简洁,不管是否有关联,至少这件事也能成为他们再次约会的理由。

于是他拿出手机,拔通了简洁的电话。简洁接电话后,他有些激动地将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告诉了她。让他意外的是,他的话还没有讲完,简洁便激动地问道:“你说什么?那个死者是一名回收旧书旧报的小贩?”

“是呀,这有什么不对吗?”

简洁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几秒钟才又问道:“你先别管,快把那条新闻给我念一遍!”

于是他将这个新闻念了一遍,简洁听后呆了几秒钟,才有些激动和恐怖地说道:“天,怎么这么巧,难道我们要调查的那个病毒,竟然隐藏在妈妈处理掉的一堆旧书里面?!”

“你说什么?你妈妈卖过一批旧书?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就在……你上次去北京旅行那天下午,对了,那个小贩还给我妈妈留了一张名片,我马上给妈妈打个电话去,问一问那个留名片的小贩是不是姓董!”

“好,你马上查问一下,我等着你的电话!”

※※※

十分钟后,简洁给施计打来了电话,告诉他那个到简家收购旧书,并留下名片的小贩正是董新友。虽然结果不出所料,但真的得到证实后,施计还是激动不已。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马上去董新友家里,将我弟弟的那批旧书重新买回来!”

“那个董新友既然是做这种生意的,想必家里有很多旧书,你能确定哪些是你弟弟的吗?你不可能将他家里的所有旧书都买下来吧?”

“我弟弟的书,几乎每一本都在扉页上面写有名字,有一些甚至还盖了他的私章,因此很容易分辨出来。”

“哦,但是我觉得你这样做有点冒失。”

“冒失?我们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调查病毒的源头吗?现在病毒的源头很可能就隐藏在那批旧书里面,我为什么不去把那些书再买回来?”

“可是,你就不怕自己也被那种危险的病毒感染上吗?还有,就算你将那批书回收过来,你又怎么证明书里面藏有一种可怕的病毒呢?病毒这东西,既看不见,又摸不着……”

“我当然害怕被病毒感染,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不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就算要追查真相,也得首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果连命都丢了,追查真相不是得不丧失吗?”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有个高中同学,名叫骆儒,他是学医的,听说大学毕业后去了XX医院上班,也许他能帮上忙。就算他本人帮不上忙,至少他认识的医生以及这方面的专家要比我们多。”

“有学医的人肯帮忙当然好,但听你口气,你们好象没有来往了,他会帮忙吗?”

“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我对他实话实说,只要他有一点起码的职业道德感,就不应该对病毒视而不见。”

“哦,”简洁小声说道,“可是……”

“什么?”

“……没什么。”

施计虽然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到简洁心里一定另有想法,“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难道还想冒险,一个人去回收那些书?”

简洁迟疑一下,终于说道:“你真的肯定是病毒在作怪吗?”

施计神色一动,他已隐隐猜出对方在想什么。“不是病毒是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也希望……真相只是一种病毒,但是……我觉得有些疑问,用病毒好象解释不通。”

“什么疑问?”施计虽然嘴里在问,心里其实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如果只是病毒的话,我弟弟、金薇、以及董新友三个人的死因,确实可以这样解释。曾素雅虽然是摔死的,但如说真凶是病毒,也勉强解释得通。但是那个卖邮票的老板,他的死又该做何解释呢?他是被煤车压死的,这件事无论怎么分析,都跟病毒沾不上边,难道他的死只是一种巧合?”

施计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清楚,这个疑问正是他的有关病毒的推理和假设的软肋。

※※※

从目前的调查情况看来,简单、金薇、曾素雅三人并没有在这个邮票老板的店里买什么东西,因此病毒的源头与他的店铺联系起来,明显缺乏依据。而且,从后面发生的事情看来,病毒的源头似乎是藏在简单的旧书里,这样分析的话,那个邮票老板更与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了。

但如说那个邮票老板的死,纯属巧合,又总觉得有一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后,施计才故作镇定地反问道:“那你是怎么分析的呢?”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答案隐藏在那批旧书里的可能性很大。”

施计轻吁口气,“那你的意思,还是要去回收那批旧书?”

“……”

施计干咳一声,“你真的非得知道真相?”

“如果没有发生董新友的事情,而那个集邮老板又死了,我可能真的要放弃了,但现在……明知真相隐藏在什么地方,却不去查明,我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就为了这点不甘心,就去冒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

简洁没有吭声。

施计心里明白,简洁虽然嘴里在说要追查真相,心里其实有些恐怖。而恐怖的原因,是她怀疑真相可能不是病毒,而是一种比病毒更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病毒更可怕?她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施计心里能感觉得到。这也正是施计不放心的原因。

要怎样才能打消她的那些恐怖猜想,并阻止她的危险行动呢?他沉吟一会,说道:“也许是我们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而把事情看得很恐怖、很复杂的原因,就是我们非得把曾素雅的死,以及那个邮票老板的死,与那三起心肌梗塞事件联系起来。如果我们把曾素雅和那个邮票老板的死,都当成不相干的意外,那么病毒的假设,还是能成立。”

简洁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在电话里猜来猜去,其实根本没有用。”

“那你的意思是,非得去回收那批书?”

“我也不知道。”

“这样吧,你先别急着行动,我联系一下我的那个同学,我们还是先从病毒的角度去查,要是查不出结果,再从别的角度去考虑吧?”

“好吧。”

挂了电话后,施计立即给几个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打去电话,但没有打听到骆儒的电话。他又通过电信公司的查号台,查到了那家医院的号码,结果虽然打通了那家医院的电话,但不巧的是骆儒已于几个月前去北京某医科大学深造去了,并且他已更换了手机号码,同事们都不清楚他的新号码。

“看来要得到医学方面专家的帮助,不是短时间能实现的事情。简洁要是等不起,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背着我去回收了那批书……”

他越想越不放心,最后做出釜底抽薪的决定:与其让简洁去买回那批旧书,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找到董新友的家,将那批旧书悄悄回收了,并保存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设法,寻求有关专家的帮忙。

※※※

打定主意后,他立即出门去向一位同事借了一辆小车,然后开着小车前往董新友的租处。因为董新友的事情上了报,所以他没费多少工夫,便问到了他的住处。

见到董新友的妻子冉淑后,他撒谎说自己是简单的大哥,妈妈卖那批旧书时,不但未经他的同意,而且那些书有很多是他的书,所以他想重新买回去。

冉淑虽然有点奇怪,也有点怀疑他的身份,但听对方肯出一百元钱的高价回收那批旧书,所以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她将这个奇怪的客人带进一间专门堆放旧书的小屋里,让他自己找那些书。

果然,简单的书里都写有名字,其中美术方面的书籍,不但写有名字,还加盖了一个刻有“简单学画”字样的私章。

除了买下所有有简单名字和私章的书外,他还发现了不少写有简洁名字的旧书,他也毫不犹豫地全部买下了。当然,因为超出了刚才所说范围,冉淑对这部分书另外加收了一点钱。

他用了近两个小时时间,才终于检查完了所有的旧书。然后将所买旧书装进一只带来的大口袋里,将口袋提上车后,驱车回了学校。

他将车开回原先停放的地方后,提着满满一口袋书向中文系的办公楼走去。

刚才他在路上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处理这些书的问题。这个口袋里就算没有可怕的病毒,也一定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不管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总之一定很危险很不祥。因此,无论是从科学的角度,还是从迷信的角度,把书放到自己的单身宿舍里,都是一种不明智的做法。

他也想过干脆将这些书找个地方烧了,但一来担心简洁知道后,不知会对他怎样,二来他也觉得这样处理,有点不妥。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暂时较安全的存放地点,那就是中文系的办公楼。

中文系的办公楼位于大学的西南角,与中文系主教学楼相隔五十余米远。这是一栋历史有些悠久的老式楼房,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一楼一底,砖混结构,瓦片房顶。象这种历史久远的老楼房,除了在一些大学里还能看见外,别的地方基本已经绝迹了。除非是有意保留原样的古镇和名人故居。

办公楼四面都被树林包围住,只有一条鹅卵石小径与大学其他地方相通,环境清幽,鲜有人至。特别是假日的早晨,除了听见林子里的啾啾鸟语外,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此时时间已将近晚上十点半钟,周围更是寂静。

施计提着的重达六十斤的旧书,一口气快行了两分多钟,才终于到了办公楼下面。虽然现在不可能遇见别人,右臂也有点发酸,但他也不在楼下面的花坛上歇息一下,便又一鼓作气,将书提到了楼上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他用钥匙开了大门后,按亮了屋里的电灯,然后将书提进屋去。

这间办公室是个大办公室,面积大约三十平方米,除了他外,另外还有五个同事在里面工作。

※※※

屋子中央被六张拼凑在一起的大办公桌占去了大半位置,每张桌子上面都堆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两边坐椅后面安放有几个老式的书柜,书柜上面以及周围地上,堆放着一些报废的电脑、键盘、鼠标等电子垃圾,以及几个装有各种资料和文档的大纸箱。进门处有一个饮水机。旁边很赃的落地窗帘下面,靠墙放着几把拖布。总之,屋里布置得非常凌乱,与其说这是一间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一间杂屋更形象一些。

虽然大家很少乱动别人的东西,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将这袋不祥的书籍藏到高处去。他将自己的坐椅搬到自己使用的那个书柜下面,然后站上去,先将书柜上面原先堆放的一些满是灰尘的杂物搬到地上,腾出上面的空间后,才将那袋书放到书柜上面去。

因为时间已较晚,其他老师不可能今晚还来办公室,加之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所以他将口袋放好后,也顾不上清理那些放到地上的东西,拍了两下手上和身上的灰尘后,便欲离去。

但越是心慌,越易出错,他刚一转身,西服就不小心挂到了柜子的明锁上,因为转身时用力较猛,他差点仆倒下地,虽然终于站稳了脚跟,但放在柜子上面的那口袋书,在受到外力的作用下,有一小半书从袋子里掉了下来!

他吃了一惊,抬头看时,才发现尼龙口袋的袋口已经破了,原来系在袋口上的一根布绳也可能因为受力不均的原因断开了,落在了柜子边上。

他微微犹豫一下,方才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收拾这些旧书,还没收拾好,就象成心跟他作对一样,口袋里又有一些书掉了下地,其中几本还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又慌又气,正想草草收拾一下便走人,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一样东西上面。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尺寸略三寸左右,相纸已经发黄,看上去很有些年月了。

因为那张照片躺在书柜下面,比较背光,所以他看不清楚上面的内容,只依稀可见照片上面有个女人。

那是谁的照片?是从书本里掉出来的,还是原来就在书柜下面?

他呆了一下,才伸出手去,将那张发黄的照片拾了出来。

他疑惑地看向照片上面的女人。

照片上面的女人也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披肩发,大眼睛,穿着一件白衬衫,气质看上去比较沉静,虽然没有画妆,但因为五官长得比较标致,所以反而有一种天然的美。因为是半身照,所以看不出她有多高。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亭子,亭外是一个湖,湖上有几条小船的影子。

风景如画,但很假,一看就是在相馆里拍的。

他与相片上的女孩无言对视了几秒钟后,才将照片反过来看背面。

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第一行是用蓝色墨水写的,字迹很娟秀,但墨迹很淡了。看样子是照片上面的这个女孩书写的:

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四日于洛阳春风相馆

※※※

下面的字则全是用红色墨水写的,很奇怪的是,这些字他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是哪种文字,都看不出来。

这些奇怪的文字看上去既有点象是韩国文字,又有点象是日本文字,还有点象是什么少数民族的文字。但是,只是有点象而已,其实都不是。

虽然他不认识韩国文字、日本文字、以及中国任何一个少数民族的文字,但他还是能肯定这上面的文字并非那些文字。

因为他看出上面的文字其实最象汉字。但让人费解的是,每个字都象是错别字。好象是汉字的一种“变种”文字。

他呆视了一会上面的文字,也不知是因为这些文字太神秘,还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恐怖和离奇,总之,他忽然想到了一种非常奇怪和可怕的可能:

“这会不会是某种神秘的咒语?!”

难道,这就是他们要调查的那种恐怖的东西?

这个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这张照片又是从哪儿来的?这些神秘的文字究竟隐含着什么信息?

要弄明白这些问题,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时无论是环境还是心境,都不容他细想。他也不敢深想。

他决定马上离开这儿。无论这张照片是否就是他们正在调查的那个恐怖和不祥的东西,他都觉得带在身上很不妥,迟疑一下,便将照片夹进了一本书里。记下这本书的名字后,他也不敢再收拾这些掉在地上的书了,象要逃避什么似的,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便飞步离开了办公楼。

回到宿舍后,他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刚才他提着口袋去办公楼时,其实心里也有点恐惧,只是一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象个机器人一样,只做不想。现在回想起来,他才觉得自己胆子真大,居然敢在夜晚,提着一袋很不祥的东西,去一座无人的老办公楼!

“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打电话告诉简洁?”

他一时难于决定。“算了,明天再去想这些事吧。”

为了晚上不做恶梦,他故意打开电视,看了很长时间的电视剧,直到两眼皮开始打架,方才关了电视睡下。

第二天,他很早便去了办公室。虽然其他同事都还没到,但因为是白天,所以他没有昨晚那样紧张。他趁同事们还没到来的机会,手忙脚乱地将昨天掉得满地都是的旧书全部收起来,堆放到自己的书柜上面。为防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将这些散书尽量用那只破口袋遮挡住。干完这些后,他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他坐了一会,忽然莫明其妙地感到后背有些凉悠悠的,甚至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自己!

尽管明知身后绝无什么东西,但他还是忍不住几次回过身去看向背后。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疑神疑鬼的。”他正想起身暂时离开一会,同事彭建业走了进来。

※※※

“早,上午有课吗?”

“有一节课。”

“哦,我有两节课,哎,昨晚看踢足球看到三点过,现在还想睡觉!”彭建业虽然是教中文的,但他最大的兴趣却是看球和踢球,其热情程度简直比体育系的老师还要高。

施计苦笑一下,没有问什么。如是平日,他一定会问对阵双方是谁,战果如何,但现在他心神不宁,只想安静地想想那些书的事情,所以故意冷淡。

彭建业见他不接腔,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他今天为何对足球毫无兴趣,但也看出对方精神和情绪似乎不佳,也不再吭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做上课前的准备工作。

施计点上一支烟,假装看桌上的一张报纸,心里却在思考别的问题。

不论那张照片是否与他和简洁在调查的那个东西有关,他都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那张神秘的照片的来历。

沉思一会后,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将自己想到的几种可能性写到一张白纸上:

一、是某位同事不小心丢失的;

二、是从简单或者简洁的某一本旧书里掉出来的;

三、是从那个邮票老板的店里得来的;

写下这三行字后,他放下铅笔,点上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继续思索。

他记得那张照片背后写的第一行字是: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四日于洛阳春风相馆。也就是说,那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三年。照片上的女人,如果按当时是二十岁算的话,今天也该有六十三岁了。

而这个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是年轻讲师,最大的也才三十五岁,因此如果那张照片与某位同事有关的话,只可能是这位同事的母亲。

可是,有谁会将自己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带在身边呢?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都不是本地人,就算有一张母亲的照片,也应该不会是母亲年轻时代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是在自己的书柜下面发现的,他记得上周末自己用拖布拖过自己座位周围的地板,如果那时那张照片就在下面的话,自己应该能看见。但既然没发现,显然是这周内才掉在书柜下面的。

这样分析起来,第一种可能性是很小的。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呢?

那张照片如果是从那些旧书里掉出来的,不管原来是夹在简洁还是简单的旧书里,照片上的女人,都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女人是他们的母亲。

但是,他们姐弟从小就在母亲身边,特别是弟弟简单,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在武汉读书,有什么必要悄悄收藏一张母亲的照片呢?而且还是母亲年轻时代的照片。

若说是别人送的,显然更说不过去。不管对方跟他们是什么关系,都不会送一张自己母亲的照片给他们。

看来,第二种可能性也不高。

第三种可能性呢?似乎更不可能。从现在掌握的一些情况看,简单、金薇、曾素雅三人并没在那个邮票老板的店里买什么东西,就算他们买了,也应该是邮品,不会买一张莫明其妙的照片吧。

※※※

而且,那个店里又怎么可能有这种奇怪的照片卖呢。

他思忖一会,忽然想到第四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自己昨晚选错了书,将一本不属于简单、简洁的旧书,误当成他们的书买回来了,而那本书真正的主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他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场景:

四十三年前,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一张书桌前,对着自己的照片自我陶醉一番后,便将照片夹进了正在看的一本书里。后来,可能是忘记了照片的事,也可能是没有再看那本书,总之,这张照片一直留在了那本书里。

岁月如流,当年的白衣少艾,那头又长又黑、宛若瀑布般的长发,如今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如花的容颜也已不在,几道皱纹悄悄爬上了曾今光洁无暇的额头。她当年看过的书,自然也已过时,她的孩子将那本书,连同别的一些旧书,用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一个专门回收旧书的小贩……

他发呆一会,才停止了这种浪漫而又有些伤感的暇想,神思又回到现实中。

“难道是我多疑了,那张照片根本与我们调查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阴差阳错,到了我的手里?”

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玻璃烟缸里,正要起身到门口的饮水机里为自己倒一杯开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能解答一个疑惑:那些奇怪的文字究竟包藏着什么信息?”

不管照片的真正主人是谁,也不管那些字是什么人写的,在一张照片背后,写上那些奇怪的文字,总有其原因吧?

他思索一会,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立即从座位里站起,转过身去,取出钥匙,开了书柜旁边那一列铁皮文件柜中的其中一个文件柜,拿出里面的一个数码相机。

他将数码相机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的彭建业,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搬到书柜下,站到椅子上,装成找资料的样子,从那堆隐藏在口袋背后的旧书里,找出那本夹有照片的书,将书拿下来后,又将那张相片取出来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开了数码相机,对着这张神秘的照片拍了一张相,接着又将照片反过来,把那些奇怪的文字也拍下来。

“你在干什么?”他的奇怪举动引起了彭建业的注意。

“没什么,别人托我把一张老照片扫描到电脑里,但我觉得扫描很麻烦,所以干脆用数码相机直接拍下来,放到电脑里看效果怎样。”

“哦,什么老照片?我看看。”彭建业好奇地走过来。

施计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对方看了那张照片。

“这些是什么民族的文字?看上去好奇怪呀!”彭建业问道。

“我也不认识,我问过那个老人家,她也不认识,说是……一位算命先生写上去的,这些迷信东西,谁弄得明白。”

“是吗?”彭建业纳闷地问了一句。

※※※

他没有回答,暗想:“看来这张照片不是他丢的。”

他决定将翻拍的照片存入电脑后,再让其他几位同事也看看,以便确定是否是他们无意间丢失的。如果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他就用同样的办法,故意让简洁也看到这张照片。如果简洁也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那自然也排除了第二种可能性。

然后他再抽时间,将那些旧书全部重新检查一遍,看是否是自己粗心,错买了别人的旧书,以确定第四种可能性是否可以排除掉。

如果第四种可能性也被排除了,那就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性了,即照片是从那个邮票老板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