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之渊与鹭 似锦韶华(七)

“老大爷,你捏的这个面人和我娘好像!”小鸟儿看到小老头儿手里的女子面人,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摇摇头道,“突然又觉得不大像了。”

小老头儿只笑呵呵地没把小鸟儿的话当回事,只将手中女子模样的小面人递给来人,小鸟儿便也转头看向摊子前的来人,眨了眨眼又惊讶道:“原来男人也喜欢小面人哪。”

小老头儿听了小鸟儿的话乐了,笑道:“瞧小姑娘说的,把我这老头儿摆哪儿去了啊?”

小鸟儿嘿嘿笑了笑,又将视线定在了已经被来人拿在手中的小面人上,看看那小面人又看看来人,再看看他身后,然后有些关心道:“你……自己出来的吗?”

小鸟儿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所见之人虽是一名看起来偏偏儒雅不惑左右的男人,然他身下却坐着一张木制轮椅,这样一个陌生人于小鸟儿来说她本是不该理会的,然她自小就看着白琉璃为形形色色的病患诊脉,稍大了一些还和阿渊一起到那些已经没有能力行走到医馆看诊的病患,久而久之,虽然平日里她是贪玩了些皮了些,然却无法对那些身体实在抱恙或者身体有缺陷的人视而不见。

就如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和爹爹一样年纪的男人,他的双腿,似乎根本无法动弹,他这个样子,他的家人也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出门来吗?

男子听到小鸟儿的话,不由温温和和地笑了,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放心,我这双腿虽是不能动,但这把椅子还是能让我行动自如的。”

男子说着,用手轻轻拍了拍椅把。

男子长着一张称不上英俊的脸,甚或可以说是平凡,然他那温柔浅笑的眼睛却让小鸟儿觉得异常好看,可以和她最爱的爹爹有得一比,他一袭白色素缎长袍将他衬得温文尔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便能让人觉得有如一阵和风,给人一种和煦的感觉,也正因如此,他身下的深褐色轮椅看起来让人觉得刺眼。

小鸟儿听得男子这么说,忙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出来你的家人会不放心而已。”

要让娘和哥知道她揭了人家的短,又该教训她给她讲大道理了。

小鸟儿的话让男子含着笑意的眸光晃了晃,只见他的视线在小鸟儿身上定格少顷,才又温和笑道:“小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没什么说不得的。”

男子说完,从袖间取出一小粒碎银递给捏面人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连连摆手道:“这位爷使不得使不得,你那个面人可值不了这么多银钱。”

“老人家便拿着吧,这么些日子您一直帮我留着这面人,我当谢谢老人家才是,这一点碎银是老人家该得的。”男子将轮椅往前推了推,不待小老头儿拒绝的将碎银塞到了他手里,老人家倒也不是推推搡搡的主,知道这粒碎银子他今儿不收是不行的,于是便道,“那行,我老头儿便收下这银子了,老头儿一直在这儿摆着摊子,爷下回来想捏什么老头儿便给爷捏什么,不收银钱。”

“那我便在此先行谢过老人家了。”男子依旧笑得温和,将手中面人往小老头儿的方向递了递,客客气气道,“那劳烦老人家替我将这面人用纸包上一包。”

“好嘞没问题!”

“咕——”正当此时,还呆在一旁没有离开的小鸟儿的肚子十分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小鸟儿脸上倒是没有羞窘之色,而是皱着小脸搓了搓自己的肚子,呀,她忘了她的肚子自今儿起床还没有填过东西还饿着呢,可是……她没有铜板了……

“小姑娘可是饿了?”小鸟儿的肚子像造反似的响得异常大声,男子自然是听到了,他面上没有任何诧异之色,只是转过头像与熟识的人说话一般依旧是温和道,“小姑娘可喜欢吃糖水?我识得一家糖水铺子的糖水味道挺好,我正打算过去,若是小姑娘不嫌弃,可愿意和我一道过去?”

本是一张苦瓜脸的小鸟儿登时两眼凉凉,像看到了肉骨头的小狗一般紧紧盯着男子,险些没流下哈喇子。

那小老头儿还在一旁打趣道:“瞧小姑娘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了。”

肚子饿得咕咕响的小鸟儿一听到“糖水”两个字忘了去想陌生人的话能不能信,也不在意小老头儿打趣的话,只冲男子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铜板也没有银子了。”

男子微微一怔,而后笑得愈加温和了,“那我请客,小姑娘可赏光?”

小鸟儿的眼睛更亮了一分,却还是摇头道:“不行不行,你我非亲非故的,我不能白吃你的,这样吧,待会儿你给我个你家的住址,稍后我去给你还,你看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好,便依了小姑娘的意。”男子接过小老头儿递来的已经用纸张包好了的小面人,将它收到了钉在椅把旁的木盒子里。

“那咱们这就走吧!?”小鸟儿已经迫不及待了,登时二话不说便走到男子身后自然而然地握上椅背上的把手,激动地问,“你告诉我路,我推着你去。”

男子敛了敛眸光,正要去推轮子的双手僵了僵,还是和笑道:“那便有劳小姑娘了。”

“不劳不劳的,我该感谢你带我去吃糖水才是!”她已经快两个月没得吃过糖水了,李奶奶的糖水她可喜欢了,可惜前段日子李奶奶病了,不知现在病好了没有,不知这苍国帝都的糖水比不比得上李奶奶的糖水呢?

事实证明,这苍国帝都的糖水和李奶奶的手艺不相上下,以致小鸟儿一口气吃了满满三大碗,三碗下肚之后她还嚷了一声,“大娘再给我来一碗地瓜的!”

糖水小铺位于方才面人小摊旁的两条街街尾转角,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地方,行人鲜少,小铺没有店面,只是搭着一个小棚,棚前挂着一张被风吹日晒得很是陈旧了的幌子,幌子写着一个笔法稚嫩的“王”字,卖糖水的是一个夫家姓王的寡妇,因为丈夫早死,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她不得不出来摆摊子,一摆就是十多年。

小铺里供客人用的桌子只有四桌,看得出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经营,此时小铺里吃糖水的只有小鸟儿与白衣男子这一桌,是以小鸟儿的大肚量没有遭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倒是卖糖水的王大娘忍不住道:“小姑娘,你这再喊已经是第四碗了,小心把你的肚子撑坏了。”

“那是大娘的糖水煮的太好吃了!”小鸟儿意犹未尽地盯着装糖水的锅子,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没事的没事的,我的肚子装得可多了!不会撑坏的!”

然那王寡妇哪敢由着她这么吃,生怕她真的会撑坏了,不由询问似的看向坐在小鸟儿对面的男子,只见男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大姐便给她上了来吧,不过是最后一碗了。”

“好的。”王寡妇这才敢转身去盛糖水,她似乎将男子当成了小鸟儿的长辈。

小鸟儿将第四碗地瓜糖水下肚,发现男子面前的糖水几乎未动,于是便道:“你怎么不吃啊?”

“出门前吃过了,暂时不饿。”男子答道。

“既然你都不饿,为何要带我来吃呢?”小鸟儿不解。

“小姑娘饿了不是么?”男子温温一笑,“也正好我要到这儿等人,便带着小姑娘一道过来了。”

“你真是个好人!”小鸟儿用手背擦了擦嘴,立刻给男子做了评判。

男子微微一怔,笑得更柔和了,“是吗,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是好人。”

“本来就是好人啊,不是好人怎么会管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饿不饿呢?”小鸟儿很是确定,“所以,你是好人!”

男子但笑不语,小鸟儿吃饱喝足了有些打开了话匣子,“你说你在这儿等人,还要等多久呢?”

“不知。”男子微微摇头。

“不知?”小鸟儿微微蹙起了眉然后又疏开,接着大大方方道,“没事儿,不知就不知,我陪你一起等,不然你一个人在这儿等太闷了。”

“小姑娘不回去,你家里人不着急?”

“嗯……”小鸟儿想了想,“大不了回去给我哥骂我一顿再不理我一次,我吃了你的糖水,可不能吃完就拍屁股走人。”

“小姑娘真有意思。”

其实小鸟儿也未在这糖水铺子多坐多久的时间,过了一刻钟这样,在她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浅蓝色身影,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间她想到的便是男子收起来的那个小面人。

因为男子是面对小鸟儿而坐,自然看不到小鸟儿视线远处的东西,是以小鸟儿在看到那个愈来愈近的浅蓝色身影时有些神秘兮兮地问男子:“你要等的是不是一个身穿蓝色衣裳的姑娘?”

男子怔了怔,还未反应得过来小鸟儿说了什么,小鸟儿已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跑开了,冲他喊道:“我晚些时候去你家给你还糖水的钱啊!我先走了啊!谢谢你的糖水!”

小鸟儿说完,速度快得一溜烟便不见了身影。

男子身后,那名浅蓝色衣裳的姑娘已经在他身后三步的地方停下了急切的脚步,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男子的背影,张张唇,似乎想唤他一声,却始终没有唤得出声。

只见男子转动轮子转过了身,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姑娘,臻首娥眉,长发及腰,杏眼黛眉,倒真真是与小鸟儿见到的那个面人有九分像。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男子问,声音柔柔的,没有丝毫责怪的味道,却让女子觉得很是不安。

“妾……爷这几日身子难受得厉害,今儿去找爷也不见爷,小林子说爷出来了,我不放心爷,所以,所以……”生怕男子会生气似的,女子愈说愈小声,甚至不敢抬眸看男子一眼。

“我没事,不用挂心。”男子看着女子紧紧绞在一起的十指,眸光晃了晃,随后打开椅把旁的木盒,取出那只裹着纸的面人递到女子视线里。

女子怔住了,抬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只见男子朝她微微一笑,温柔道:“打开看看。”

女子听话的打开了包在外边的那层纸,只是她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当她看到那个小面人时,她的眼神震惊得无语附加。

“上一次出来,看见你在那面人摊子前停留了许久,便让那老人家捏了一个你的模样,不知你可还喜欢?”男子的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拂了柳絮,也拂暖了女子的心。

女子的眼眶已盈满了水光,她高兴得说不出话,只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她很喜欢很喜欢。

只听男子又温和道:“你曾说过这家的糖水很是好吃,想再来尝一回,来,坐下吧,我与你一起吃。”

女子眼眶里的泪水终是决堤。

那边,小鸟儿蹦蹦跳跳地往他们住的客栈走,想着她方才应该不急着跑那么快的,应该躲在一旁看到底是那个蓝色衣裳的姑娘漂亮还是她的娘亲漂亮。

小鸟儿想着想着拿出了那个阿渊模样的小面人,盯着“阿渊”的脸笑得开心,哥捏得真的好像好像,她好喜欢!

------题外话------

叔没有明确地点明“男子”是谁,但是聪明的姑娘们都知道的吧,写得太清楚感觉都没有那种味道了,哈哈,叔这可是把每个人物的结局都给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