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删改生死簿
还有，元洪如果获得法力，何时、以何种理由晋升为鬼差也没有记录。他私自带我查看三生石，被鬼王发现以后贬为低级鬼差的事情，同样没有记录。至于他亲自查看三生石，恢复生前记忆的事儿，就更没记录了。
生死簿的存在，就是为了巨细无遗地记录每个人的生平功过，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遗漏。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鬼王一直在悄悄地删改元洪的生死簿，改写他的命运，同时也尽可能抹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目前生死簿上的最后一行字，是元洪被带走那天的记录。我直觉觉得不对劲，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人名不对。
“……被元天纵掳走。”
元天纵是谁？不应该是元兴业才对吗？
我赶紧叫苍言：“你来看这条，这里写的是元天纵……你说我们会不会搞错了，那天带走元洪的，会不会是他爸的孪生兄弟？”
苍言凑过来看，皱眉道：“这不是写着元兴业吗？”
嗯？
我定睛再看，发现上面的记录果然又自动变了，“元天纵”变成了元兴业。
我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眼花，这一定也是鬼王故意留下的线索。
纸张上残留的法术气息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要看元天纵的生死簿。”我冲着面前数不清的转经筒朗声道。
这回同时飞出了七八本生死簿，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人的生平经历有多复杂呢，居然一个本子都记不下。但看了以后才发现，这些都是重名的人，他们生活的年代相差很大，时间最早的那本居然是魏晋时期的。
“苍言，帮我一起找。先看出生年代。”我飞快地说。
苍言闷声不吭地开始帮忙。
由于我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元天纵肯定是元兴业的孪生兄弟，所以也就想当然地认为他肯定是现代人，因此每本生死簿都只看第一页，发现不是现代人就不再细看了。可是等我和苍言挨个翻完所有的生死簿以后，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现代人。
出生时间最晚的那个，也是民国时期。
我只能再次冲着转经筒大喊：“我想要所有关于元兴业的记录！还有别的吗？”
这回又呼啦啦飞过来好几张纸，现代倒是现代了，可出生时间又太晚了，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也才十六岁。
我：“……”
好吧，我好像懂了，散着的那些是活人的记录，只有当记录对象死亡以后，他的所有生平才会自动集结成册。
我冲着那些零散的纸张挥了挥手，它们就自动飞回了原来的位置，我开始专心查看第一批飞出来的那些生死簿，按照年代顺序由近及远地翻看，试图通过生平经历判断出究竟哪个才是元洪的家人。
结果让我发现其中一个出生于明武宗正德七年的元天纵，非常奇怪。
他的生死簿上记载了不止一世的生平。
第一世，距离现在正好五百年，那时候的他出身寒微，从小就因为出身低微而受尽欺压，但他很有经商的头脑，不到二十岁就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方富贾。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商人并不像现在这么受人尊敬，就算再怎么有钱，也只是个下九流的商贾而已，照样没有地位被人看不起。
想要受人尊敬，还得是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然而在明朝的时候，商人根本就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这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没有凭自身努力提升阶层的可能，他永远都争取不到别人的尊敬。
这样的社会制度在现在看来非常不合理，但是在当时，那就是天经地义、不可撼动的铁律，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我不清楚历史上究竟曾有多少人质疑过那种制度，但想来元天纵应该不是唯一的。
然而，公然质疑社会制度，在任何年代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朝廷知道了元天纵“大逆不道”的言行之后，抄了他的家，他所有的妻妾子女都被发卖为奴，而他本人则是被关进了大牢，差点死在里面。
直到三十多岁，他才迎来了一次大赦，从监牢里放了出来。出来以后又奋斗了十多年，快五十岁的时候，才勉强恢复了当年的身家。
年近半百的他当然不可能再像年轻气盛时那么张扬，他表面上规规矩矩，绝不做任何逾越自身阶级的事情，但私底下，他却偷偷地招兵买马，妄图推翻整个明朝，自己建立一个新的朝代……一个金钱至上，商人地位高于贵族的新朝代。
他想当规则的制定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摆脱被人轻贱的命运。
他当然失败了。
失败的下场，就是皇帝亲自下令把他凌迟处死，死后还要把脑袋切下来，挂在菜市口示众三个月。
如此痛苦惨烈的死法，会形成多强的怨气，想想也能猜到了。
元天纵的鬼魂险些入魔，但是在关键时刻受到了某人的引导，没有失去理智化身妖魔，反倒是发下毒誓下辈子要领兵打仗，要成为一代战神。
这条记录让我非常奇怪，我怎么都没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发这样的毒誓。如果是为了报仇，直接立志推翻整个明朝不好吗，当什么战神？战神再厉害，还不是得听皇上的命令？
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我严重怀疑，这条记录中间肯定被人抹掉了相当大一段讯息。被抹掉的内容，极有可能跟那个“引导”他的人有关。
是那个人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生出了来世要领兵打仗的执念。
他被孟婆和执法的鬼差打得差点魂飞魄散，但不知道为什么，鬼王在最后关头出面救下了他。
是的，就是现在的这个鬼王，初召庭。他下令免了元天纵的罪，又亲自花了很长时间说服他，承诺会给他安排想要的人生，元天纵才肯让鬼王暂时封印他的记忆。
没错，封印。不是抹去。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光凭字面就能体会出来了。封印随时都可以解除，抹去的记忆可永远都找不回来。鬼王对他，可以说是让步到极致了。
如果不考虑隐藏在背后的种种因素，光看这一段……真有点基友情深的感觉。
但我知道鬼王可不是那种闲着没事见谁救谁的圣母，他如果出手帮助某一个人，绝对有他的理由。要么是为了利用，要么是为了暗中阻止幽影娘娘的恶行，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总之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慈悲心发作，他可没那么善良。
元天纵转世之后，虽然由于记忆被封印而暂时忘记了前生的种种经历，但是并没有忘记想要成为战神的执念，所以从小就习武锻炼，目标明确地知道自己长大以后要进军营，要当大将军带兵打仗，要成为一代战神。
目标明确的人，总是比庸庸碌碌混日子的人更容易做出成就。
再加上还有鬼王的刻意安排，让他降生于武将世家，从小就被当成将才培养，如此先天后天各种努力加在一起，真是想不成功都难。
所以，转生之后的元天纵，顺利地靠着自己的双手杀出了一条荣耀之路，成为了当世的名将，镇守边关几十年，胡人光是看见他的战旗都会闻风丧胆。
他如愿地获得了战神的称号，后来又被当时的皇帝封为了藩王，可以说是超额达成了自己的梦想，功成名就人生赢家。
然而他自从成为藩王以后，好像就开始脑抽了……
他开始在自己的封地上大肆敛财，但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修建玄女庙。
光是当藩王的第一年，他就修了五十多座玄女庙。
第二年更夸张，大大小小总共修了三百多个，还有单独的玄女像不计其数……那是真正的，遍！地！都！是！
到了后期经费不足的时候，他甚至挪用军饷也要给玄女娘娘塑金身！
如此劳民伤财，可谓是天怒人怨。他前半生征战沙场攒下的好名声，全都在短短三年之内败光了。
最终，天子震怒，下令将他凌迟处死。
兜兜转转，竟然又落得跟前生一样的下场，实在是讽刺。
也实在是让我无法理解。
作死也没有这么作的！
继续当战神享受万民敬仰不好吗？好好地当个王爷享受生活不好吗？就算实在克制不住想要作一作，想要搜刮民脂民膏，那也有点分寸好不好！盖什么玄女庙，把钱用在吃喝玩乐上难道不！好！吗！
到底是当地的女人不够漂亮，还是酒不好喝肉不好吃？为毛非得用修建玄女庙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方式，花！样！作！死！呢？！
“这人……绝壁有病啊！”我仰天长叹，随后把相应的记载只给苍言看，说：“你瞅瞅你瞅瞅，这人是不是脑袋有包？我就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
“嗯，我也没见过。可能……是早年受过苦，跑到庙里求过玄女娘娘，现在功成名就了所以用这种方式还愿？”苍言笑了一声，说：“我只能想出这种可能了。”
我愣了一下，随后激动地差点原地跳起来，“我知道！上辈子指点他让他立志当将军的，就是玄女娘娘！”
苍言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这……不至于吧？传说里九天玄女可是炎帝的生母，在神仙里都是地位非常高的，她会随便现身指点一个凡人？再说了，那些都是神话传说啊，是不是真有这么个神仙都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