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分离之痛
“帮我摁着她！”鬼王冲着孟婆说。
很显然，他已经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很难完成灌汤的工作，必须得有个帮手才行。
……摔！鬼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擅长吸收教训！你丫又不是海绵！
就在孟婆双手按住我肩膀的那一瞬，我在心里飞快地诵念——
“燃我命魂，焚尽苍生！爆！”
孟婆惨叫着满地打滚，双臂焦黑如碳，被她打滚的动作一压，立刻碎裂成无数小块。阴风一吹，立刻如烟尘般溃散，不见踪影。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我还是太弱了啊，以燃烧命魂作为代价，居然也只是烧掉了她两条胳膊而已，都没能要了她的命。
实力太弱，就算用禁咒都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啊。
鬼王彻底怒了，“找死！”
他也不灌什么孟婆汤了，直接把碗摔在地上，徒手撕扯我的魂魄，眨眼间我的天地命三魂就被剥离开来，他又开始分离我的七魄……
如果说把魂魄从肉身中强行抽离的痛苦，跟活扒皮差不多的话，那分离三魂七魄的痛苦就是把扒皮过程重复十遍，还要附带着抽骨剔髓。
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剧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原地爆炸一百遍，也不想承受这种折磨！
我甚至连质问鬼王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呐，让我快点死吧……
“住手！”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我恍惚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今天出现的转机貌似都以悲剧收尾，这次……我已经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鬼王松了手，我只剩七魄的灵体直接摔在地上，差点直接原地溃散。
鬼王已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了过去。
我在心里为那个路见不平的女子默哀了三秒，但是马上就发现想象中的击打和惨叫声并没有出现，情况好像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我凭借着求生的渴望，强打精神撑起灵体望过去，结果差点惊掉下巴。
强悍得近乎无敌的鬼王，竟然在那个女子面前显得非常不知所措，像个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似的！
“雨颜，我……”
名为雨颜的女子根本不理他，直接越过他朝着我飘然而来。鬼王欲言又止，十分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跟班。
我注意到她漂亮的眸子里罩着一层水雾，一副愧疚得想要掉眼泪的模样。
可是她有什么好愧疚的？该愧疚的人是鬼王才对啊，她是救我的人啊！
不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已经飘到近前，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了起来。
她的手好冷。
即便同为魂魄状态，我都受不了她手上的冷。
奇怪，我明明早就不怕阴气了的。
雨颜看出我的难受，赶紧缩回手，垂着头道歉：“不好意思，凉着你了吧？”
我赶紧说：“没……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要不是她及时出现，我现在恐怕连相对完整的灵体都没了。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看一旁悬浮在空中的三个白色光团，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是我的天魂、地魂以及最重要的命魂，失去了它们，也就失去了大半的法力。现在的我，虽然靠着残余的七魄还能勉强维持住人形，但实际上已经脆弱不堪，就算是没有任何法力的新鬼，都能一指头把我推倒。
法术什么的，根本用不出来了，完全是个废人……啊不，废鬼。
变成鬼也就算了，还是个一阵风都能刮走的废鬼……
想哭。
雨颜愈发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就听见她冲着鬼王说：“赶快把她送回去，不许再伤害她，否则……否则我就自尽！”
鬼王吓得脸都白了：“别别别！雨颜你千万别做傻事！我……我送她回去还不行么！”
我呆滞状地看着他们，心里慢慢明白了几分。
这个名叫雨颜的柔美女子，应该是鬼王的心上人。而鬼王杀死我并且分离魂魄的原因，可能跟她有关。
等等，魂魄？！
我感觉脑子里有一道光闪过，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就连一些早就忘记了的事情都重新想起。
我见过这个女子的！绝对见过！在梦里！
我盯着她的脸，越看越肯定，她就是梦中那个被囚禁在黑暗里的女子。只是我想不通，她既然是鬼王的心上人，为什么还会被囚禁着。可能……是那时候刚好有鬼王的仇家攻入鬼界，掳走了她吧。现在不是纠结这种细节的时候。
“你缺了灵慧魄对不对？你的灵慧魄在我身上对不对？”我抓着雨颜的手，激动地问。
雨颜望着我，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我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
虽然当年的实验我也是受害者，而且杀死她的人也不是我，但是作为受体，在面对她这个供体的时候，感觉还是相当的……复杂。
其实在我看过实验记录，知道体内有个不属于自己的魂魄以后，我就很好奇这个灵慧魄的原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曾经有过很多想象和推测。
比如她肯定是个非常厉害的神外科医生，正正经经念过医学院受过正规训练的那种，而且肯定特别善良，因为我觉得自己那份“治病救人大过天”的信念可能就是从原主那儿继承来的。
我也曾想象过，原主究竟是毕生行医的临床老前辈，还是专注学术研究的学界泰斗。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可能比我还小几岁似的。
在我偷偷打量她的时候，她其实也在打量着我，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鬼王终于忍不住了，不死心地劝她：“雨颜，那灵慧魄本来就是你的，我帮你拿回来而已，你何必这样……”
后半截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有一道黑影从远处窜了过来，如离弦之箭一般，迅疾而精准地钉在了我跟他们之间。
熟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
元洪。
他来了。
鬼王惊怒交加地质问：“是你向雨颜通风报信的？！”
“是我。”元洪坦**地承认了。
鬼王积压已久的怒气终于有了宣泄口，他一掌拍向元洪，怒声道：“去死吧！”
掌还未至，凌厉的掌风已经刮得我浑身生疼。我身不由己地向后飘去，感觉仅剩的这点灵体也快要散裂。
元洪闪向一旁，可不知为何动作非常滞涩，竟然还是被打中了左肩，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条左臂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甚至还吐了口血，显然是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鬼王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掌眼看着就要落下！完全是下了狠心要至他于死地的打法！
“住手——”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
鬼王手掌一翻，原本应该拍在元洪面门上的攻击竟然打空了。
……打空了？
鬼王居然听我的话了？！
我愣了一瞬，旋即马上意识到，雨颜刚才肯定也出声制止了，否则绝不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元洪没事就好。
……他没事就意味着我还有活着返回阳间的希望。
雨颜飘身挡在元洪面前，冲着鬼王说：“初召庭，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最后一句话对于鬼王来说，甚至比世间最刚猛的攻击还要厉害百倍，他险些承受不住当场崩溃。
“雨颜……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他万分痛苦地说。
雨颜凄然一笑，涩声道：“要是为了我好，你就不应该囚禁我，让我连出来一趟都变成奢望。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秉性，应该知道我绝不可能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你做的这些事情一点都不会让我开心，只会让我痛苦，内疚，自责！你这根本就不是爱！是自私！是占有欲！你只是想把我绑在身边而已！”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控诉，可见这份怨念已经在她心中积压了很久很久，只是从前一直没有机会讲出来罢了。
鬼王整个人都颓了，身躯摇摇欲坠。雨颜说得这些话对他而言，比刀子还伤人。他或许能够承受着最猛烈的攻击，却无法承受来自至爱之人的否定。
他明明，只是想要留住她的命而已啊。
怎么就变成自私的独占欲了呢？
作为高高在上的鬼界之主，他从未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也从来没有人敢用如此犀利的言辞攻击他，所以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心里很想解释，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整个人都傻掉了的感觉。
雨颜以为他是不愿意，干脆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发簪，把磨得无比锐利的尖端对准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你要是不放她回去，我就立刻死给你看！”
鬼王吓到了，惶恐万分地说：“我这就送！这就送！你快把簪子放下！”
雨颜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又道：“还有元洪，你也不能再对他动手！”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快点放下，危险！”鬼王着急得不行，生怕雨颜一个失手真的伤到了自己，可是又不敢贸然上前去抢夺发簪，又焦躁又着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很难相信堂堂鬼界之主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