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容伤了脚,在寺里养伤不便,恰好杨氏事务缠身,府里离不得她,便由沈清枫护送杨氏与沈又容先回府,老太太带着余下的姑娘少爷们继续在东林寺游玩。

折腾了半日才回到家,沈又容坐在里间罗汉榻上,脚踝还有些红肿,用帕子遮了,放在**。杜鹃将冰鉴挪到罗汉榻边,里头冰了茶水果品,供沈又容随时取用。

画眉与杜鹃去收拾东西,叫了小丫鬟给沈又容打扇子。沈又容看了会儿话本子,觉得眼睛疼,问身边的小丫鬟,“识字不识?”

小丫鬟摇头,沈又容只好叫画眉进来,坐着给她念书。

画眉拿着书,问道:“姑娘,今日的大字还没写,过会儿天色暗下来,你更不想写了。”

沈又容摇着扇子,道:“端王还在东林寺呢,上哪儿来查我的功课?今日不写了。”

画眉摇摇头,拿起书给她念话本子。

天色渐晚,沈又容睡了一会儿醒来,更觉身上惫懒。忽听见门口绣帘响动,原来是沈朔下值回来,赶来看她。

沈朔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穿的是他那件绯红官服,配上那张冷清的脸,越发勾人魂魄了。

“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沈朔一进来,就问沈又容伤势。

杜鹃搬了椅子来,又奉了茶,和画眉一道退到外间。

沈又容坐在罗汉榻上,道:“不小心崴到了脚,严重倒不严重,只是不能走动。”

沈朔依旧皱着眉头,道:“明儿我请个太医再给你看看。”

沈又容道:“不必那么麻烦。”

沈朔不理,又吩咐杜鹃画眉好生伺候。

沈又容端着茶碗,忽然问道:“秋闱将至了吧。”

沈朔点头,不懂为何沈又容忽然问这个。

“哥哥,”沈又容道:“今年秋闱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沈朔反问:“什么不寻常之处?”

沈又容顿了顿,自悔失言。思索片刻后,她直言道:“你有没有法子让二哥哥不参加这次秋闱?”

沈朔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他打量着沈又容,道:“娴娴,你这是何意?”

沈又容知道,不说点什么沈朔不会善罢甘休,她斟酌片刻,道:“总之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

沈朔审视着沈又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又容低头喝茶,道:“只是有些担心罢了。二哥哥年轻,多准备准备不是更好?”

这话沈朔不信,“错过一次,可是要再等三年。”

沈又容低声道:“应当等不了那么久。”

科举舞弊牵连天下读书人,为了平民愤,势必要加开恩科。

“什么意思?”沈朔道,他皱眉,刚要追问,却被沈又容打断。

“哥哥,你若信我,便别再问了。”

沈朔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清枫坚持参加秋闱,事情最差会如何?”

其实沈又容也不知道科举舞弊之事到底会不会被翻出来,可是一旦出事,势必成燎原之势。

沈又容几番斟酌,最后只道:“不可估量。”

沈朔眸光微动,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回到明月楼,沈朔换了身衣服,问立秋,“二少爷在府里吗?”

“在,”立秋道:“二少爷送夫人和大姑娘回来后就一直在自己院里温书,夫人吩咐不许人去打扰呢。”

第16节

沈朔应了声,起身出门。

天色渐晚,书斋里早已点起了灯。沈清枫身边的棋童将一盏明亮的灯放在书桌上,道:“少爷,歇歇吧。”

沈清枫放下书,揉了揉眼睛,道:“秋闱将至,哪还有时间歇着啊。母亲和妹妹就指望我了,我又不是个善读书的,只能勤勉些了。”

“勤勉也不是这样的法子。”沈朔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沈清枫忙站起来迎他,沈朔进屋,摆手让沈清枫不必忙,自己撩衣在椅子上坐下。

棋童忙去上茶,沈朔把玩着扇坠子,道:“夜里读书伤眼睛,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不经心。”

沈清枫应下,沈朔问道:“今年秋闱可有把握?”

沈清枫道:“我说不好。”

“拿你做的文章来,我看看。”

沈清枫忙将一篇文章拿来给沈朔看,沈朔细细读了一遍。说实话,这篇文章虽不出彩,但中规中矩,拿个名次应当没问题。

沈朔放下文章,有些犹豫。

沈清枫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沈朔的评价呢。

沈朔道:“不错,只是…..”他捏着扇坠子,“你有没有想过,等一等,下次再考。”

沈清枫一下子局促了起来,“是文章做得不好么?”

沈朔摆手,道:“你若再准备准备,就能十拿九稳了,名次上也会更好看些。再者,有些考官,不喜欢年轻人,认为年轻人科举之路太顺容易张狂,所以会刻意使年轻人落榜。”

沈清枫犹豫了,“这……”

他心里信服沈朔的话,可是想一想翘首以盼的母亲和妹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再考虑考虑吧。”沈朔起身,道:“夜里就别看书了,劳心伤神,得不偿失。”

“是。”沈清枫直将沈朔送出门外。

七月下半旬,沈又容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杨氏自然也不好非要沈又容给自己请安。学堂那里沈又容也不必去了,正好免去她去纪琢相见。

唯独每日的大字还是要写,纪琢还像模像样地给她批改,直让沈又容心里憋闷不堪。

歇了十多天后,沈又容总算可以下地行走了。杜鹃画眉生怕她摔了,一劲儿劝,让她少走些,怕她走多了脚疼。

沈又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脚踝只剩微微不适。她心情不错,走到院里的秋千边,要玩秋千。

丫鬟拿了大红绣缎坐垫来,沈又容敛了纱衣做到秋千上,丫鬟在身后推着,慢悠悠的晃着。

风也不热,很凉爽,吹起沈又容绣着蝶恋花的纱衣,漂亮的像一幅画儿一样。

一道尖利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破了这幅画,墙外传来叫骂声,“……什么再等下次!科考是你家门口买菜的?能再等下次?!分明是怕我们中举盖过你们的风头了,眼红的都要滴血了吧!坏心肠烂肚肠的东西!”

沈又容皱眉,杜鹃早让丫鬟出去看。外头闹事的是沈清枫的乳母,也是杨氏身边的得力人。她在沈又容院门口闹,身边的丫鬟忙往后拉,拉拉扯扯的纠缠不清。

“.…..你们也别拦我,一群贱蹄子,瞧着哪边火高就巴结哪边,早晚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鹃神色越发不好,画眉不是个好性的,站在院门口喊道:“有你这样的下人,怪不得火起不来呢!早晚倒了灶熄了火,才是借您今日的吉言呢!”说罢,画眉又看向那几个丫鬟,“一点规矩也没有的,纵得这虔婆子四处发疯,不知道她丢的也是你们的脸面?届时传出去,一个院里都是些没规没矩的,叫人嗤笑打脸!”

杜鹃把画眉拉出来,指使院里的婆子将她们都赶走。

画眉还道:“趁早赶走,一气儿赶出府去罢!丢人现眼的东西!”

回到院内,秋千上的沈又容神色已经淡下来。今天这一出,必然是杨氏默许的,她在背后大概也没少骂沈朔与自己。只是她不敢对上沈朔,就只好磋磨同在后宅的沈又容了。

沈又容抬手让画眉扶自己回去,神色懒懒的,一句话也没说。

晚间沈朔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冷笑两声,叫来立夏吩咐了两句,道:“下手隐秘些。”

立夏称是。

没过两天,沈清枫忽然病倒了。据画眉说,是因为夜里下雨沈清枫受了凉,第二天起来就发起了高烧,烧退之后上吐下泻的,如今连床都起不来了。

杨氏和沈清和忙着请大夫照顾沈清枫,正院一夜不得安生。

沈英也被惊动了,他并没有像杨氏那样那么看重沈清枫此次科考。在他看来,沈清枫温和敦厚,勤勉好学,科考稳步前进,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听说沈清枫是因为夜里看书受了凉,沈英还很生气,认为是杨氏逼迫沈清枫太过。

这些事沈又容一概不管,她好不容易能下地行走,干脆带着丫鬟出门看荷花去了。

沿着湖岸一面走一边玩,画眉去湖边摘了些荷花荷叶,让沈又容抱在怀里玩。走了一段路,瞧见前面有个亭子,画眉就催着沈又容歇歇。

沈又容说好,还没走近,就看见亭中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影。

沈又容顿住脚,转身便走。

“大姑娘留步。”纪琢放下茶杯,道:“你脚上有伤,还是过来歇歇吧。”

沈又容顿了顿,转身提衣走进亭子。

“这荷花真漂亮。”纪琢赞赏道,他转头吩咐长鸣,“去将那件乌金釉描花瓷瓶来,荷花用那个瓶子插好看。”

长鸣去了。

沈又容在亭子坐下,却不说话,只怀抱着荷花,像是荷花能替她挡住纪琢似的。

“听说府上二公子病了,”纪琢道:“病的重吗?”

“劳王爷惦记,”沈又容客气道:“我还未去看过,不大清楚。”

纪琢笑了笑,道:“我猜应当病得很重,起不来身,进不去考场了。”

沈又容木着脸,不说话。

“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么?”纪琢声音轻轻的,“满京城的权贵里,就你家二公子生病错过了科举,这是何等的巧合,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掀起多少事端?”

纪琢看着故作乖顺的沈又容,神色微冷,“大姑娘,你坏我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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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那怎么办呢,不然你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