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泰和帝封印了。
早朝结束,内务府顿时忙乱了起来,将瑞安宫里准备好的箱笼装上马车,尽数拉到了摄政王府。
宫里没有太后妃嫔等一众需要陪伴过年的人,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商量,便决定搬出宫回王府去住,到时候回慕府也好,有来客也罢,都方便的多。
一直到了快傍晚时分才整顿好,贺启暄和慕嫣然才带着笑逐颜开的孩子们上了马车,一路欢呼雀跃的出了宫。
将玫儿和芊芊送回了秦府,在秦府逗留了片刻,一家人才回到摄政王府,看到王大全和紫月在门口候着,慕嫣然竟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即便在宫里已经住了近两年,慕嫣然仍旧不适应那个地方。
贺启暄和慕嫣然从郓州迁回都城时,摄政王府的人口本就简单至极,是故,即便他们搬去了宫里住,王府里的下人却都还是从前那些,没怎么变动。
等到慕嫣然到一心堂坐下,紫月过来回话,年货等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没有一丁点儿需要慕嫣然操心的。
“大全是个妥当的,你也辛苦了,过了十五,你们就可以好好歇息一阵子了……”
看着手里的名册,慕嫣然笑道。
点了点头,紫月嗔怨的说道:“奴婢如今的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紫云若是在,定要骂奴婢懒骨头的,可不敢再歇着了。”
说着,紫月从一旁捧来了一摞账册和名帖,放在了慕嫣然身侧的炕几上,“主子,这些账册,是前几日三爷那里送来的,都是今年各个铺子里的进项收益。名帖,是都城里几户人家的夫人们送来的,想在过年时节过来拜见您的。”
接过来看了看,见都是往年常见的那些人,再是熟络不过,慕嫣然便决定初三那日准备宴席,吩咐了紫月准备回帖各自送到那些夫人们府上去。
用罢晚膳,贺启暄和慕嫣然两人各自端着碗消食茶喝着,一边说着年节里的安排,一旁,肇哥儿手脚并用的爬到暖炕上,眼巴巴的望着慕嫣然祈求道:“娘,明日我想去外祖家玩,可以吗?”
心里本就是这么安排的,可慕嫣然却忍不住要逗逗儿子,摇了摇头,她柔声哄道:“要等到除夕那日,咱们才去呢。这几日,你要好生跟着哥哥临帖,写够五百个大字,知道吗?”
一脸的沮丧,肇哥儿撇了撇嘴,回过头去看泰和帝三人,眼中尽是失望。那小模样,似是被遗弃了的小狗。
贺启暄看的捧腹大笑,指着肇哥儿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夫子怎么教的?想要的东西,便要锲而不舍的去问去寻,这天下哪有努力一次就能达到目的的美事?”
听了贺启暄的话,再看到母亲眼中狡黠的笑容,肇哥儿顿时知晓自己被骗了。
恼羞成怒,小家伙不似往日一般拉着慕嫣然的胳膊撒娇,跳下炕,气鼓鼓的拉着泰和帝的手,拽着他朝外去了。
贺启暄看到,愈发笑的前仰后合。
第二日起来用了早膳,贺启暄在内书房看书,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回了慕府。
陪着慕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慕老太太说,慕敏然产期将近,人却愈发紧张,稳婆说有难产之兆,沈氏已经心慌意乱的去宋府了。
听闻这个消息,慕老太太和慕嫣然心内都唏嘘不已。
谁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慕敏然?
可这终究是慕敏然自己种下的果,甜也好,苦也罢,都得她自己去尝。
提起慕敏然,慕嫣然便想到了同样产期将近的阿尼尔娜。
左右无事,慕嫣然嘱咐了珠儿看好弟妹,又拜托了何氏和叶氏帮照看着些,自己则带着佩云和梨白去了襄王府。
这几个月因为宝藏的事头疼不已,慕嫣然仅有的几次出宫,也都是回慕府,是故,襄王府这边,慕嫣然除了常派人来问候,倒是没亲自来过。
在院子里看到捧着肚子散步的阿尼尔娜,慕嫣然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讶异。
前次见时,阿尼尔娜的气色虽好了些,可眼中仍旧有些郁郁,可这一次,似是浑身的落寞都夹杂着冬雪飘去了远处一般,阿尼尔娜通身都是和煦的灿烂。
“嫣然姐姐……”
软语唤着,阿尼尔娜亲热的挽着她的手,二人在院子里缓步走着。
“襄王世子什么时候回来啊?眼看都快过年了呢……”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阿尼尔娜的神色,慕嫣然轻声问道。
唇角弯出了一个柔婉的笑容,阿尼尔娜低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温柔的说道:“腊八的时候,他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书信,说正在交接手里的军务,务必赶在年前回来,一家团聚。所以,可能就这几日了。”
“夫妻之道,贵在理解、信任和交心,这次他回来,你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慕嫣然轻声嗔着。
乖巧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舒心的笑着,两人携手进了屋。
说了会话,又一起去朝晖堂给襄王和襄王妃请了安,再出了襄王府,外间已经又下起了雪。
飞雪连天,时下时停,站在院子里,外面的一切,都像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新衣,虽透着几分清冷,可因为年节将至的喜庆,也稍稍缓解了几分。
腊月二十九,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回了慕府,而慕容峻和贺琳蓉,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柏松堂里,充斥着浓浓的欢笑声。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府的大门前,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而都城里的喧闹也相继拉开,此起彼伏的响声纷至沓来,连夜空也明亮了几分。
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又将四个孩子都打扮妥当,一行人才到了柏松堂。
吃用完早膳,贺启暄和慕容言等人笑着朝外去了,几个半大的小子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而泰和帝和肇哥儿几人也各自寻了玩得好的表兄弟,偷眼打量着大人的神色,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屋子。
何氏要准备除夕夜宴,虽已经驾轻就熟,可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径直回屋去叮嘱一众仆妇和丫鬟了,叶氏帮着打下手,也跟着去了。
一时间,柏松堂内,便只剩下了慕老太太、柳氏和慕嫣然几人。
慕容谨家的博哥儿已经一岁三个月了,正是好玩的时候。
因着过年的缘故,博哥儿的手腕上,带了一对红绳,上面各自系着一个明珠大小的银铃,小家伙的手一动,银铃便叮铃铃的响起来。
慕容谨自幼便和慕嫣然亲,博哥儿似是也对慕嫣然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亲热,慕嫣然偎在慕老太太身边说话,博哥儿便手脚并用的攀着慕老太太的胳膊站起身,摇晃着朝慕嫣然走去,待到成功的跌进慕嫣然怀里,他便得意的咧着嘴笑起来,手舞足蹈的,屋里便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慕嫣然抱着身子软软的小家伙,心里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
下午时分,慕府愈发热闹。
大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帘掀起,慕依然和慕秀然两个外嫁的女儿各自带着夫婿和孩子们回娘家来过年,不多的会儿功夫,得了消息的慕湘然也急匆匆的赶来了,秦姨娘和苏姨娘的面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按着往年的旧例,除夕晚宴是要摆在柏松堂的,以免慕老太太来回奔波着凉。
可今年,不说孩子们都大了,便连孩子们的孩子,都已经活蹦乱跳的到处乱窜了,柏松堂里自然就坐不下了。
未等何氏犯难,慕老太太主动提出把晚宴设在大花厅,到时候几扇门关起来,里面多摆几个炭炉,定然也如屋子里一般和煦如春。
想想也只能如此,何氏便早早的吩咐把大花厅归置出来,摆了六张红木大圆桌。
刚过了酉时,慕老太太便穿戴好了厚裘,慕嫣然亲热的搀着慕老太太,一行人径直去了大花厅。
没一会儿,以慕昭扬为首,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以及慕容言兄弟几人落后一步的跟了过来,大花厅里顿时人声鼎沸。
美酒佳肴,欢声笑语,大花厅里洋溢出了浓浓的喜乐氛围。
宴席告一段落,慕容睿提议让孩子们猜谜做游戏,赢了的可以从慕老太太和慕昭扬那儿得个大红包,顿时,孩子们起哄一般的喧闹起来。
作诗的,做鬼脸逗趣的,猜谜的……
圆桌中央围着的一小片空地内,孩子们争前恐后的要表现自己,而最后,无一例外,每人都得了许多的夸奖,红包,则直言留到初一早晨。
喧喧闹闹,纷纷攘攘,一直闹到快亥时,一顿晚宴才算结束。
打开大花厅的门,外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被大红的灯笼那么照着,愈发显得夜色朦胧轻舞飞扬,多了几分迷离的美感。
围坐在柏松堂里说着话,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平日里的趣事,偶尔有孩子打岔的插话,屋里的欢笑声便掩不住的从屋帘下、窗缝里飘扬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扭头去看博古架上的座钟,几近子时。
诠哥儿起了头,男孩儿们便都叫嚷着要放烟花,鱼贯着出了屋子,女孩儿们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却都守规矩的偎在各自的母亲身边,直到大人们站起身,才跟着出去,站在了廊檐下。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外面响起,眼前,是火树银花般璀璨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缤纷下,飘洒下来的飞雪显得愈发轻盈。
慕嫣然转头看着四周,慕老太太的脸上满是笑容溢出的皱纹,慕昭扬和柳氏则各自盯着到处乱跑的孩子们,身边的哥嫂弟妹,眼角眉梢俱是幸福的笑容。
再回过头来,正对上贺启暄满是缱绻柔情的回望目光,慕嫣然绽开嘴角,露出了一记温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