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重阳节就快到了,贺启暄难得的好兴致,去慕府也不知怎么说的,竟劝动了慕老太太,说初九那日一家人一起去登高。
初七那日,南宁候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请慕嫣然重阳那日去南宁侯府赏花。
重阳前后,正是百花争奇斗艳的好时节,每年都城里的豪门大户都会举行赏花宴,今年是这家,明年就是那家,像是轮番儿似的,邀请众人去府里一聚。
算算时间也来得及,慕嫣然便应下了。
初九恰好是停朝沐休的日子,贺启暄和慕嫣然起了个大早,带着孩子们出了宫。
到慕府用了早膳,一大家子人也都已经各自准备好了,巷道里停了十余辆马车,而孩子们也都不用在去学堂,说不出的欢喜喧闹。
都城外的几座山,内务府早已将离都城最近的那座落霞山清理的没了寻常百姓。
贺启暄一行人到的时候,山下每十步便有一个御林军守着,待到贺启暄牵着泰和帝,慕嫣然和柳氏搀着慕老太太,身后一众人尽数跟上,御林军更是封锁了山路,不许围观的众人跟上。
好在其他几座山也都相隔不远,百姓们也不是非要攀上落霞山不可,所以,虽然仍旧有扰民的嫌疑,已经降至最小的程度,贺启暄的心里稍稍能泰然几分。
慕老太太老当益壮,拄着拐杖慢慢的顺着石阶往上攀,倒也没有慕嫣然想象中的费力。
而肇哥儿和几个小一点儿的孩子,难得一大家子人这么齐整的聚在一处,手里拿着从父母手中抢来的茱萸,大呼小叫的在人群中穿梭来回,好不热闹。
山顶有个亭子,早已经有奴才备好了温茶和点心,贺启暄和慕容睿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率先到了山顶,便各自寻了有趣的方向去赏景了,慕嫣然和慕老太太几人,便落在了最后。
气喘吁吁的到了凉亭,慕老太太坐在条椅边,一旁,明萃和明霞过来蹲伏在慕老太太脚边替她捶着腿,老太太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口呼着气说道:“果然多出来走走还是好的,从前十天半个月也不出一回门,多走几步路就累的不行。这几年,时不时的就去城郊的庄子里住一阵子,每日还带着你父亲母亲去地埂边散散步,人也跟着更精神了。”
听了慕老太太的话,一旁,柳氏笑眯眯的点头应道:“所以,以后我也跟着老太太学,多走动走动,才能看着这些小猴儿成日里到处疯玩。”
面前,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孩子追逐嬉闹,欢笑声从山顶飘开,引得远处不断的有回声来回**漾,整个天地间都跟着欢快了不少。
放眼俯瞰下去,山腰上的枫林,在朝霞的掩映下愈发红彤似火,映红了众人的脸庞,心里也跟着多了几分暖意。
在落霞山上逗留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便返身下山了。
及至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出,守卫的御林军们也各自整队归营,一直在山下候着的百姓们便蜂拥而上,都争前恐后的朝山顶攀去,想要沾沾贵人们身上的喜气。
回到慕府,正是平日里用午膳的时辰,众人齐聚在柏松堂内用罢了膳食,才各自回屋去歇息。
出了一身的汗,想及一会儿还要去南宁侯府赏花,慕嫣然便吩咐白薇等人准备了热水沐浴,再出来,贺启暄身边并排躺着泰和帝和肇哥儿两人,父子三人睡得香甜,便连睡姿都如初一辄的相似。
慕嫣然莞尔笑着,靠在贺启暄身边眯了一会儿。
待到醒来,已是未时二刻。
更衣妆扮好,贺启暄也醒了,慕嫣然嘱咐了他带着孩子们回宫,自己则带着桃枝和梨白去了南宁侯府。
得了消息,南宁候众人都在巷道里候着,待到慕嫣然下了马车,面前已乌泱泱的跪倒了一片。
没看到贺启暄和泰和帝,南宁候的眼中有些微微的失望,旋即,想到慕嫣然能来已是天大的脸面,南宁候的心里又有些自在了。
应着慕嫣然进了府,南宁候便恭敬的请退,去前厅招呼男客了,南宁候夫人引领着慕嫣然去了宴厅。
都城中数的出来的贵门夫人俱数都在,看到福华郡主,慕敏然颔首一笑,而已当了三个孩子母亲的福华郡主,趁人不注意还冲慕嫣然眨了眨眼睛,惹得慕嫣然低垂着头掩去了笑意。
下午时分,通常都是聚在一起说说话喝喝茶,待到日头不那么大了才开始赏花。
福华郡主和慕嫣然在闺中时便十分要好,如今她嫁入周府,虽没有了从前的声名,可因着慕嫣然的缘故,众人却也不敢小觑她。
是故,福华郡主的座位离慕嫣然也极近。
南宁候夫人过来作陪,慕嫣然也顺着她们的话,聊着都城里时兴的衣服首饰,抑或是旁人听来的有趣话题,倒也不显尴尬。
而南宁侯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流离在外的女儿吕薰,让慕嫣然心中愈发笃定,吕薰在外必定经常与家里联系。
知晓她安好,慕嫣然便再未多想,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像吕薰当日去找慕嫣然所说的一般,那便算是一笔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有时候回想起来,慕嫣然其实还是很佩服吕薰的。设身处地,慕嫣然试问,自己决计做不到吕薰那般的决断的。
申时,赏花宴开始,南宁候夫人过来恭请慕嫣然朝后院而去。
从前慕嫣然只是宣王妃时,人群中,她身边围着的只有交好抑或是前来巴结的人,而如今,作为摄政王妃,慕嫣然已是大梁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无论到了哪儿,自然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一相比较,园子里的花到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慕嫣然心内苦笑,一边,却也不得不随和的应付着周围的人,再回过头,正对上福华郡主打趣的狡黠笑容。
黄灿灿的金菊,红彤彤的大丽花,姹紫嫣红的各式花卉,散了一圈下来,众人便各自寻了关系好的去攀谈了,慕嫣然身边终于清静了些许。
“怎么样,众星拱月的感觉,不好受吧?”
挤到慕嫣然身边,福华郡主笑道。
撇了撇嘴,慕嫣然低声嗔道:“就会说风凉话……”
两人一边赏着花朝前走,一边低声的说着话儿,在偌大的花园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走了没几步,便见众人围着一个女子嘲讽的奚落着,看清了那女子,慕嫣然觉得似是哪儿见过,却又半天想不起来。
“威远侯府的三小姐赵灵蕙,前几年嫁给了南宁候府二房的次子,不过听说也过的不怎么好呢。”
福华郡主介绍着说道。
慕嫣然恍然大悟,“因为威远侯的缘故?”
威远侯府的败落只是一夕之间的事,赏菊阁的大火过后,威远侯府被永成太上皇派去的人查抄,威远侯虽不知所踪,可一大家子人却尽数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那时,赵灵蕙嫁进南宁候府才一年多,刚刚诞下儿子的赵灵蕙,就此被丈夫冷落了下来。
慕嫣然的问话,福华郡主却颇有些不赞同。
一脸神秘笑容的看向慕嫣然,福华郡主卖着关子的问道:“真的不记得了?”
说这话的模样,好像赵灵蕙有今日,慕嫣然也有关似的。
诧异的瞪了福华郡主一眼,慕嫣然抬眼去瞧那赵灵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年,威远侯请人登门到慕府提亲,便是为眼前的赵灵蕙,提亲的对象,自然是慕嫣然的好三哥,慕容睿。
时隔多年,再见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境。
站在一旁偷听了几句,却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而身边那几个言辞不善的人,语调却愈发高扬,似乎生怕慕嫣然听不到似的。
转瞬,慕嫣然就明白了。
那几个人,怕是正因为了解内情,所以才逢高踩低的这样嘲讽赵灵蕙,以为能借此让自己对她们心生好感吧?
殊不知,慕嫣然和赵灵蕙本就没有什么恩怨是非,即便慕府拒了威远侯府的提亲,即便威远侯府已经失了势,赵灵蕙仍旧是个可怜人,她如今受到的一切,都是家族带给她的,就她本人而言,何其无辜?
“几位夫人说什么笑话呢?不如说来让本妃也跟着高兴高兴?”
趁着那几人停住话语娇声巧笑的当空,慕嫣然闪身而出。
“妾身见过摄政王妃……”
俯身见了礼,有那胆子大些的,瞟了一眼赵灵蕙,方看着慕嫣然说道:“这位吕二夫人,错将黄香梨认成了金绣球呢,王妃您说好笑不好笑?虽说威远侯府早已经没落,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竟还犯了这样的错误,传出去,可不叫人笑掉大牙嘛……怪不得吕家的二爷从来不带着二夫人出门见客呢,啧啧,吕二爷英明啊……”
妇人的话语说的刻薄至极,而一旁的几位夫人却不觉得,都应景的笑了起来。
再看赵灵蕙,面色羞红,眼中隐有气愤却不敢宣泄,生生逼出了一层泪意。
“黄香梨也好,金绣球也罢,还不都是**?你们觉得黄香梨好,可本妃却觉得,金绣球虽俗了些,却在枝头绽放的更久,更加明艳夺目呢。吕二夫人,你说呢?”
话中有话,慕嫣然看向赵灵蕙。
似是不相信慕嫣然会为自己解围,赵灵蕙含着泪,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