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王爷说午膳在军营里用了,让您别等他了。”

进屋回了话,小平子低垂着头站在远处,一脸的怏怏不乐。

慕嫣然抬眼笑道:“让你跟在王爷身边,日后才能有大出息。如今的小贵子,便是二品大员见了,也都要笑脸称呼一声‘贵公公’呢,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

见慕嫣然提起了此事,小平子顿时哭丧起了一张脸,腆着脸看向慕嫣然求道:“主子,奴才没贵公公那么大的志气,奴才打从宫里时,就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听主子差遣奴才做事。这冷不丁的到了军营里,奴才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坦。主子发发恩,还是让奴才在您身边伺候吧,在外头和内宅里来回跑着,奴才也自在些……”

抿嘴笑着,慕嫣然一脸的无奈,看着小平子笑骂道:“本指望着让你跟在王爷身边,将来有大出息呢,没想到却是个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见慕嫣然的话语中有几分松动,小平子面带喜色,继续求道:“主子就当是奴才心无大志,允奴才回来伺候吧。再说了,奴才手上还掌握着好些消息的来源呢,交给旁人,主子也不放心不是?”

“好了好了,听你说了几箩筐话,耳朵都起茧子了,允了,那你便回来伺候吧,王爷那儿,我再去说。”

慕嫣然笑道。

欣喜的磕头行了礼,小平子眉开眼笑的起身朝外去了。

晚膳时分,贺启暄回来,面色颇有些凝重,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小心翼翼的说道:“岳父大人致仕的折子,皇上已经批下来了。”

慕嫣然面色一惊,“这么快?”

哑然失笑,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道:“过年的时候,你还盼着皇上早些恩准,能让岳父大人早些赋闲在家呢,怎么,这会儿又觉得突然了?”

脸上浮起了一抹黯然,慕嫣然失落的说道:“虽然我也希望父亲不要那么操心,可是这猛然间闲下来,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的了呢。”

慕昭扬为官以后,几十年如一日,每日卯时起身上朝,下午时分,也多半是在外书房处理公务,慕嫣然自记事起,便没见慕昭扬从早到晚都陪着家人一起说笑的时候。而如今景熙帝批准了他致仕,手头的公务,便要尽数交接给新任的宰相,到那时,可就真的是无事一身轻了。

想起慕昭扬马上要开始交接手中事务了,慕嫣然侧眼问道:“那新上任的宰相是谁?”

“皇后娘娘的父亲,秦洵秦大人。”

贺启暄沉声答道。

早前在都城里时,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谈论过此事,此时贺启暄如此说,慕嫣然倒也不显得吃惊,点了点头道:“秦大人饱读诗书,对大梁国情又十分熟稔,若是他接手,必定能极好的上行下效,希望一切都进展顺利。”

并无慕嫣然说的这般乐观,贺启暄摇了摇头道:“怕是没那么容易。”

知晓这事关朝政,慕嫣然便再未多问,两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径自歇下了,而贺启暄,起身朝外书房而去,找夏侯老先生等人议事去了。

一连几日,慕嫣然心里都挂念着慕昭扬的事,思忖再三,写了两封家书,让人送去了都城慕府,却再未打听关于宰相事务交接的事。可只看贺启暄忙碌的身影,慕嫣然便知晓,事情进展的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清明过后,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肇哥儿自会喊“爹”以后,口中蹦出的词也越来越多,恰好到了孩子成长过程中最好玩的时期,慕嫣然每日逗着儿子说话,生活平淡而温馨。

这一日午后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还未醒过神来,二门处的婆子进来回话,说按察使顾大人府里送来了帖子,顾夫人求见。

慕嫣然神情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秦柔儿,虽心中不喜,却也未回绝,起身梳洗完,让白薇请进了秦柔儿。

“妾身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秦柔儿俯身行了礼,待到慕嫣然叫了起,方起身坐在了锦桌旁的软凳上。

“过年时去了秦府,我见到了秦老太爷、老太太,以及令尊和秦夫人,他们的身子骨都极好,你放心就是。”

没什么亲热的话和秦柔儿说,慕嫣然便转而提起了秦府的一众人,果然,秦柔儿的面上涌起了一抹思念,冲慕嫣然颔首道谢道:“妾身谢过王妃。”

慕嫣然不问,秦柔儿也不答,寒暄的话说完,内屋里顿时陷入了一股尴尬的静谧,慕嫣然抬眼看着秦柔儿,不解的问道:“顾夫人此来,有何贵干?”

似是有些为难,秦柔儿的面上,浮起了一抹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柔儿思念父母兄姐许久,总是盼着能回都城一趟。如今,恰逢官员绩效考核之际,还望王妃姐姐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请王爷多通融几分,让老爷有返回都城的机会。”

听完秦柔儿的话,慕嫣然总算是明白了她此来的用意。

官员考核,三年一次,一般都是到了每年的十一月开始做政绩考核,等到年节前,各项任命便会纷纷下发,提拔的也好,贬黜的也罢,都会在年前有个分晓。

而如今,正逢秦洵登上宰相一职,景熙帝定然会借此机会调整官员职位,虽变动不会太大,可是若有人借机活动一番,也并非不能达成所愿。

想来顾安怀必定是已经在贺启暄面前走动过,却没有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如今已经坐不住,所以,秦柔儿便到自己面前来说了这番话,指望着凭借秦素儿和自己的情分,帮顾安怀这个忙。

可这个忙,哪里又是慕嫣然能帮的?

顾安怀如今已是正三品的按察使,在地方上来看,也算是大员了,若是想要调回都城,必定是上调,而三品以上的官员调度,贺启暄虽然有这个能力,可是,凭什么顾安怀和秦柔儿想回都城,抑或是说想升官,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要顺应他们的心意?

想到此,慕嫣然心中已存了几分不喜,可看在秦素儿的面上,慕嫣然也未表现在脸上,只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若是单纯的回都城,我和王爷,兴许还能帮上忙,可若是调任回都城,这件事,我便不好插手了。从前我便和你说过的,王爷公务上的事,他自有决断,我是一向不过问的。”

慕嫣然此举,等于是委婉的回绝了秦柔儿,秦柔儿面上当即就显出了一抹颓色,想要劝说慕嫣然,可抬眼去看,慕嫣然的脸上已存了几分不善,秦柔儿嗫喏了几下,再未开口。

面上有些讪讪的,也不知能和慕嫣然聊些什么,秦柔儿又坐了会儿,便告辞退出了一心堂。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外头回来,慕嫣然和他说起这件事,贺启暄也颇有些无奈的笑道:“这些日子,动了这心思的人,可不止顾安怀一人。”

柳眉轻挑,慕嫣然打趣的问道:“那怎么没见人送礼到王府来?”

失笑的捏了一下慕嫣然丰润的脸颊,贺启暄笑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深,不会被旁人发现,所以,便都是央了能在我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来求情,送礼,岂不是打草惊蛇,嚷嚷的满世界的人都知晓了?可是,一旦事成,你就等着看吧,这王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送礼的人踩扁了。”

两人笑呵呵的说了会儿话,便用了晚膳各自歇下了,都城里的风起云涌,却是极有默契的没有多提一句。

一连几日,一心堂里都人来人往的极为热闹,从前交好的也好,不甚熟悉的也罢,都想方设法的托了人来慕嫣然面前说话,让慕嫣然着实有些不甚其烦。

四月二十五日,是珠儿的生辰,贺启暄没有厚此薄彼,午后带着一家人,出城玩了一整日,便连蹒跚学步的肇哥儿,也拽着慕嫣然的手在草地上踉跄着跑了几步,歪歪扭扭的身形,配上异常喜庆可爱的面孔,惹得身边的一众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五月初,一道道任命的文书从都城发往各地,尽数都是升迁的文书,其中,还提拔了一部分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此举,愈发彰显了景熙帝欲大力改革的决心。

这当中,值得一提的,自然是前一年金榜题名的榜眼宋致远。

金科上榜之后,宋致远领了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回了郓州,此次吏治改革,宋致远也成为受益的人,一举成为正六品的民乐通判。

继百年家业没落之后,宋致远的崛起,成为宋府再度扬眉吐气的一个契机。

得知此事的时候,慕嫣然从心里为文雅璇感到开心。

而知晓秦洵已顺利接受宰相事务,慕昭扬也终于赋闲在家,慕嫣然心内虽有些不安,可想及三个兄长都在都城,慕昭扬的晚年,必定会是幸福安乐的,慕嫣然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五月初五,刚过了端午节,慕嫣然便收到了都城慕府送来的家书,看着信中遒劲有力的字迹,慕嫣然只觉得心头一片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