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早起可诏了太医去瞧?”
宣完了太后的口谕,皇后看着前来宣旨的王公公问道。
垂首朝皇后娘娘一拜,王公公朗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这些天都是这个样子,太医每日都去请平安脉,说只要好好调养,过些日子就好了,所以太后娘娘才嘱咐了不要人去打扰,静养些日子的。”
说着,王公公却是转过身朝柳氏一拜,客气的说道:“既然太后娘娘口谕,那慕夫人就不用过去了,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外命妇进宫给太后磕头谢恩,即便太后身子不适,也没有说不见的道理,从前,最不济也会挂个帐子隔着给太后磕个头。今日太后如此做,却是当众落柳氏的脸了,直接告诉旁的人,柳氏这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太后是不认可的。
等这些来觐见皇后的外命妇回去,出不了几日,都城里怕就会起了流言吧?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手心里,沁起了一层细汗。
“娘……”
脚下不动,慕嫣然身子朝前微微一倾,在柳氏耳边轻唤了一句。
微侧着头瞟了慕嫣然一眼,柳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端正的抬起头看着王公公答道:“太后的身子不适,臣妾确不敢烦扰……只是,臣妾的礼数却不可废,还望王公公带路,臣妾到永寿宫门口,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就走,绝不扰了太后娘娘静养。”
“这……”
听闻柳氏如此一说,王公公当下却犯起了难。
太后娘娘的口谕,摆明了是不想见她,可并没有说不许她在宫门口磕头,若是一味的拦着,怕自己这差事反而要办砸了,可若不拦着,一会儿太后要是责怪起来,这……
“慕夫人所言甚是,礼数不可废,王公公,你且带着二位夫人和慕小姐去吧,太后娘娘知晓她们的孝心,也不会责怪的。”
皇后出声说道。
“奴才遵命。慕夫人,请吧。”
垂首应下,王公公给皇后磕了头,带着柳氏三人出了毓秀宫,朝永寿宫去了。
远远的看见永寿宫的宫门,王公公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进了宫门,王公公回过头看着已停住脚步的柳氏三人低声说道:“慕夫人稍候,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说罢,却是不待柳氏回应,就转身踩着台阶上去进了永寿宫正殿。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院子里,传来了柳氏和沈氏沉稳的声音。
皱了皱眉头,太后看着小跑着进来的王公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让她们过来谢恩的嘛?”
诚惶诚恐的走到太后身前,王公公低着头答道:“回太后的话,您的口谕,奴才是当着毓秀宫众位主子和诰命夫人们的面宣的,可那慕夫人说,要来院子里给您磕头,磕了头就走,所以奴才……”
微微有些怒气的放下手里的茶碗,太后娘娘轻声问道:“贞夫人可来了?”
楞了片刻,想起太后问的贞夫人指的是沈氏,王公公点着头答道:“回太后的话,贞夫人也在院中,这会儿,和慕夫人一起跪着呢。”
“叫她进来吧……”
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太后沉声说道。
“奴才遵命。”
点头应下,王公公转身疾步朝外去了,不一会儿,身后跟着沈氏返回了正殿。
“雪冰给姑母请安,祝姑母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低眉顺眼的走到太后身前三步处,沈氏恭敬的磕着头说道。
“起来吧,赐座。”
看了一眼沈氏,太后冷冰冰的说道。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虽说是冬天,可太阳直直的照射下来,不一会儿,跪在院子里的柳氏和慕嫣然脸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滴。
“娘……”
跪在柳氏身后,慕嫣然低声唤道。
“别说话,跪着便好……”
轻声说完,柳氏挺直了背,静静的看着永寿宫的宫门。
一碗茶的功夫,太后身边的苏掌事从正殿里走出来,满脸笑意的搀起柳氏,一边亲热的说道:“慕夫人,您快进去吧,想着您磕了头就走了,却不成想还在这儿跪着呢,太后娘娘要是知晓了,定然会怪罪我们这些奴才的。您小心脚底下……”
殷勤的提示着柳氏注意高高的门槛,苏掌事带着柳氏迈进了正殿,指着内殿低声说道:“贵府二夫人正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呢,您跟奴婢来……”
内殿上首处,一身暗红色凤纹正服的太后一脸和煦的和沈氏的聊着天,看着柳氏和慕嫣然踏入内殿,却是表情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便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俯身跪倒,柳氏朗声念道。
“平身吧,赐座。”
太后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喜怒。
起身坐在下首左边的第一个座位上,柳氏微微侧头看着太后,准备聆听她的教诲,可一眼望过去,太后和沈氏,仍旧聊着从前沈氏在浏阳王府里时的一些旧事,而那些,自己根本插不上口。
“哀家听说,这十几年来,贞敬夫人对家事撒手不理,慕府内院的一应事宜,都是贞夫人在打理,不知贞敬夫人所为何事转了性子?”
正听她们闲话家常昏昏噩噩间,柳氏看到太后转过头看着自己满面柔和笑容的问话声,心里,却是不自禁的凛然起来。
面色一僵,慕嫣然顿时有些为难的朝柳氏看去,却见她一如往常的微笑着,一边却是满眼坦然的看了沈氏一眼,朗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二夫人嫁进慕府后,臣妾的婆母和夫婿均觉得委屈了县主之尊的二夫人,所以权衡之下,决定将掌家之事交给二夫人,也算是全了二夫人的脸面。臣妾这些年静心礼佛,只为家人祈福。”
事实虽不是如此,可内里原因却终究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来理论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太后心中暗自感叹柳氏的狡猾,一边却是仍旧问道:“既为家人祈福,为何如今半途而废?”
“从前是因着婆母身子骨硬朗,可如今年岁已大,做儿媳的,理当在身前侍奉,二夫人要掌管家事,所以臣妾自当孝敬婆母,以全孝道。”
柳氏微微垂头答道。
满眼冷意的盯着柳氏,沈氏恨不得夺不上前撕下她脸上的那张假面孔,让世人看看她的伪善。
可如今在太后面前,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看她巧舌如簧的颠倒黑白,沈氏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已快压制不住了。
就那么面带笑容的在太后面前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毓秀宫的周掌事来了,说皇后娘娘在毓秀宫摆宴,请贞敬夫人和贞夫人赴宴,柳氏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难堪,可好歹撑过来了,出了永寿宫的宫门,慕嫣然和柳氏相视一笑。
跟在柳氏身后的沈氏,虽被柳氏的几句话扰的乱了心神,可转念一想,襄王世子和慕依然的亲事,太后虽未许诺,可既已知晓,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最终自己的依儿做不了襄王世子妃,那也不会是二丫头,想到此,沈氏看着柳氏身侧的那个娇俏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到毓秀宫,慕嫣然看着一脸关切的贺婉茹,心内一阵暖意。
午时,毓秀宫内摆起了宴席,晌午时进宫拜见皇后的一众外命妇恭敬赴宴。
午宴结束时,柳氏等人给皇后娘娘磕了头,打算出宫各自回府,可没一会儿,永寿宫的王公公来了,带来的,却是太后娘娘对柳氏和沈氏新封为诰命的赏赐。
看着厚此薄彼的赏赐,当着众人的面,柳氏面色淡然的朝永寿宫的方向给太后娘娘磕了三个头,又打赏了王公公,方跟着周掌事出了毓秀宫。
到了内宫宫门处,早有廖公公派去的小太监候着了,抬着软轿将各位外命妇送到了宫门口,各府的夫人们便坐着府里的马车回府不提。
而慕嫣然,则跟着贺婉茹一起,回了夕颜殿。
弹了会儿琴,又下了两盘棋,两个女孩儿终于有些乏了,就那么并排躺在临窗的暖炕上,幻想着一个月后一起在宫里学习的日子。
“我听苏嬷嬷说,到时候教礼仪的那位女先生很是严厉呢,早几年,远嫁的那几位公主都是她教导的,每每都会被训哭了呢……”
贺婉茹有些担忧的说道。
“没事啦,左右多花费些心思就是了,到时候只要按着那位女先生说的做,别违逆了她的意思,总不会有事就是了。”
迷迷糊糊的听着贺婉茹的话,慕嫣然轻声劝慰道。
许是午宴时偷着抿了一小口梅子酒的缘故,此刻的贺婉茹,却难得的精神起来,拿手撑着头,看着躺在身侧一脸困乏的慕嫣然,贺婉茹却是低声问道:“嫣然姐姐,住在你们府里的那位卓公子,果真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吗?”
正打瞌睡的慕嫣然,被贺婉茹的问题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