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德坐着足足思考了十几分钟。

在顾希越差点都要打哈欠时,他才终于开了口。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石淼和顾希越对视一眼,眼中一喜。

“不过——”文信德意味深长地抬起头,“我所知道的,也未必详尽,就像你说的,科学无法解释万物,若是和你们调查的结果有出入,可不能因此觉得我不够专业。”

“当然不会。”顾希越平和一笑,“文老,您是人祀坑项目的发起人,更是行业内人人尊敬的教授。您给出的历史参考信息我们自然也会实际去调查。”

文信德没有再说什么。

消除顾虑后,他推了推眼镜,开始缓缓讲述关于蚂柺族的故事。

“——传闻在千百年之前,蚂柺族每年都有一个固定的祭祀。为祈求风调雨顺的物祭,也有为了祈求人丁兴旺的畜祭,但这些大多在节日庆典时当作仪式。只有人祀,是旧蚂柺族最不具人性,不通情理的祭祀方式。”

文信德指了指不远处的开采地。

“人祀,不仅有死祀,还有活祀。第一个首次开出的殉葬坑里,就里里外外包裹了将近二十具未成年女性的骸骨,估摸年岁都在十岁左右。”

“未成年女性?”

石淼一愣,“为什么都是女性?”

文信德继续道:“你们都知道蚂柺族以青蛙,蟾蜍为图腾,这其实源于他们对生殖的崇拜。原始民族以人口数量来拟定部落的强大,他们祭祀的对象,正是蚂柺族的历代男性族长。以未婚的女性作为人祀殉葬的对象来祈求部落顺利繁衍,这便是他们旧时的规制。”

“愚昧!用杀女人来要求女人替他们繁衍后代,这算是祈福还是威胁?”

石淼也是第一次听人祀坑的来历,听到这样离谱的起源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根据出土的文物,基本可以确定旧时蚂柺族人的祭祀频率是一年一次,而随着时间的后移,祭祀的人数却在逐渐减少,直到我们最近挖出的这个藏有巨人鼓的坑洞里,已经不再有一具女性的尸体了。”

“这是为什么?”

石淼不解。

一旁的顾希越目光一凝。

“难道是因为族里的女性已经都不在了?”

“是。”文信德略带赞许地看了顾希越一眼,“蚂柺族在华夏解放之前虽然一直隐居山林,但文英解释过,在千百年前,当地部落的战争不断,蚂柺族虽然人数不少,可连年战乱加上气候复杂,人口也在不断锐减。为了顺利繁衍,女性成婚的年龄在不断降低,因此每年符合祭祀的未婚女性也在不断减少。”

“怪不得,到巨人鼓时期就没有人了。”

石淼抬头看向砖房里还陈列着的那只鼓,“既然早可以用鼓来代替,为什么还要害死这么多无辜女孩的生命。”

说到这,她脸上的愤慨更甚。

“——这些习俗果然都是糟粕!文教授,我支持你说的,还是不要信那些神鬼之说了。”

“凡事都有两面性。”谢周秦开口道,“人祀残忍,却未必就因此否认全部学说。你吃的药都也少不了临床试验,背后是无数被解剖的动物和被试药的志愿者,难道这就不残忍?难道你也说这些科学研究是封建糟粕?”

谢周秦一番质问的石淼哑口无言。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就事论事。”

“你俩别争了。”顾希越无奈,“文教授,关于巨人鼓,可还有更加详细的资料?”

文信德微微摇头。

“巨人鼓是半年前才被挖掘出的东西,可考究的资料很有限。当地的居民许多也已经和其他民族通婚,相关传闻也前后矛盾,我这里也给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那所谓圣女的传说,又是什么?”

“无稽之谈罢了!”

文信德对此似乎颇为不屑。

“民间没有根据的传闻,没有任何史料记载。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开采出任何和蚂拐族圣女相关的物件。”

顾希越点头时,突然瞥见一旁的陆青眉头紧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陆博士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没,没有。”

陆青似乎被顾希越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下意识撇了文信德一眼。

文信德有些不耐烦地别过头,似乎很不喜陆青方才的态度。

这有些奇怪的一幕被顾希越看在眼里,他忍不住和谢周秦交换了一下眼神。

果然,谢周秦也微微皱了皱眉。

“行,时候也不早了。”

顾希越看了看表,“我们先回去,就不打扰文教授做研究了。”

文信德对顾希越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

他微微点点头。

“文英出事,项目不能无人,最近恐怕我没什么时间配合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小陆,不是大事都能做主。”

“多谢教授。”

一场问话平静无波的结束。

回到营地里,顾希越一脸严肃,似乎觉得此案毫无头绪。

正坐着发呆的时候,一个冒着热气,装着盖码饭的碗放到了他面前。

“别着急,案子得慢慢查,饭也得一口口吃。”

顾希越抬头,刚好和谢周秦四目相对。

“你的红毛马仔呢?”

“我有事要他去办。”

顾希越语气劲儿劲儿的,对视的目光也有些意味深长。

“你放心他一个人去?”

“小何在遇到我之前曾在湄公一带做过三年的海运。”

顾希越看向谢周秦的目光充满了无语。

“这话你敢对着我说?”

谢周秦平静地打开饭盒盖子,又从餐具盒抽出筷子放在顾希越手上。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我回头就把那小子拷了?”

“随便你,反正没有证据。”谢周秦似笑非笑地往顾希越碗里夹了块肉,“再说了,海运而已,你想哪去了,我可没说和违禁品有关。”

顾希越给了他一个白眼。

“行,谢董魅力超群,连大毒枭都对你言听计从呗。”

“别胡言乱语。”谢周秦喝了口汤,“今天没有不舒服吧。”

顾希越端起饭碗,握着筷子吧啦了几下里头的饭。

看到混迹其中的胡萝卜眉头就皱成了包子褶。

“我现在就有点不舒服。”

谢周秦急忙抬头,却看到顾希越正对着碗里的胡萝卜散发怨气。

无奈,他伸手将自己的碗和顾希越的碗来了个对调。

“你吃我的,里面没有胡萝卜。”

“你知道我不吃胡萝卜?”

“不知道。”

顾希越木然地拖着碗,看向谢周秦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

谢周秦一口一口地把饭往嘴里送,最后他实在没办法无视顾希越眼中的炙热,只能抬头敷衍。

“——你刚刚直勾勾盯着碗里胡萝卜的样子快赶上小何看尸体了,我还能猜不出来?”

顾希越心里燃起的小火苗再次熄灭了下去。

“你还真是关心你的小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