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身世◎
“先帝成功即位后, 其余皇子亦死亦伤,世人皆知本王、郅王、与先帝情同手足, 共同度过了那个残酷激烈的夺嫡时期, 也因此位居高位备受信任。”
“但本王深知,郅王与先帝才是异父同母享有同胞之情,而先帝始终对我存有忌惮之心, 尤其是刚即位之时, 以鸩酒赐死本王的胞妹宁嘉公主之后。因为宁嘉公主的驸马流有别族的血,先帝恐其生有异心,为了社稷江山的稳固,他大义灭亲杜绝后患。”
瑞亲王眼神淡漠,吐出来的一字一句也是毫无感情,也因此,这些带有褒义的词语在他嘴里便失了色,倒是带了些反讽的意味。
郁起云皱起眉有些不解, “我不曾听闻还有一位公主。”
民间亦是不知此事, 只道先帝历经腥风血雨,曾经的皇兄弟尽悉死在那刀尖场上,始终支持他的两位胞弟才得以幸存下来,此后均是拜王封爵、享用无限荣华富贵。
“你们自然不会知晓, 因为在那之后他便下令将所有关于这二人的消息全然封锁,当年亲眼目睹或者略有耳闻的人都已经不存于世了。”
“……先帝因为此事便对王爷心存忌惮?”
“酒是由我端进去的,此事之后忌惮少了几分,但帝王总归多疑, 枕边人尚且难以信任, 何况外臣。”
此言不虚, 先帝性子暴戾多疑, 只会虎视眈眈地盯着身后的龙椅,就连曾经朝夕相伴的同窗,尽管对他掏心掏肺尽心辅佐他上位。最后也因先帝恃其功劳过大,被算计致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瑞亲王凝下眉目,那双平静的双眼里徒生波澜,他沉默地看着郁起云,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是我,亲手杀了你的母亲。”
顿时,郁起云眸色即刻变化,剑眉紧紧拧着。
秋风飒飒,将满地落叶吹拂至半空,飘转流动,与后边的红墙相互映衬。
“什么意思?王爷此前是太子党的,想来知道我们立场不同。”他嗤笑一声,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不信任。
他虽口头上这般说着,实际心下已经有了思量猜测。
瑞亲王自然料到他不会轻信,便兀自接着说:“宁嘉公主身前诞有一子,她饮酒身亡后,我便偷偷派人将此子送出宫,但你也知道,先帝曾与巫师有着密切联系,之前所有与他关系亲密些的人都被下了蛊,也包括我。”
此事不假,戚珩的父亲便是被其种下蛊,最后忍受不得蛊虫的噬咬才就此身亡,倒是没想到瑞亲王如此身份地位,本该深受其青睐,却也被种下巫蛊之术。
见他探究的意味愈来愈重,瑞亲王朝前迈开几步,定定地凝视他:“但你身上的不是蛊,而是无解之毒,是巫师发现后亲自下的。”
“既如此,王爷有什么其他的,倒是可以一并说出来。”郁起云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将落在肩头的树叶拂开,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态度。
无解之毒,他早就知道的。
“你生来便与常人不同,怀有异眼能窥伺到那些潜伏的妖物。但在七岁那年,本王将你带入皇宫去拿回你母亲的遗物,恰巧帝王召见,于是你趁着无人之时,偷偷潜入皇宫别苑。”
“那在之后你体内便留有剧毒,所有的医师都束手无策,之后毒性发作,你的全部记忆都被封印住,灵力开始运转不周。”
一片枯叶飘飘然落到郁起云脚下,“呲呀”一声被长靴踩个粉碎,薄如蝉翼的枯叶倾然便四分五裂,本就脆弱的碎叶在细长的的秋风中更是不堪一击。
四周的散落的树叶沿着长风态势朝远处零落飘去,细碎的风混杂有清新的花香,像是冶黄的秋菊,又杂糅着重露与碎叶的气息。
“那就是,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郁起云笑了笑,又重新抬起头,“那我究竟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瑞亲王摇摇头,“如今无人得知,但本王猜想恐怕与那巫师有关,毕竟他会毫发无伤地放你出来,那必是对你做了些什么,而你也必定看到了他最不想暴露出来的东西。”
巫师已经在先帝死去的前几年便先行离开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旁人猜测他已经预算到自己不久后将离世,便想着趁离世前去好好云游四海。
现如今,没有人遇见过他,倘若根据那些无稽的猜测,那他最终也是寿终正寝了。
一辈子与虎同谋,手上沾满了罪孽。他只需催用蛊术,那些阴暗的蛊虫便爬满了无数人的身躯,甚至先帝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痛不欲生,拼了命地在地狱边缘挣扎,可他最后却是掸去尘灰一身轻,生前不痛不痒,死后也是轻飘飘的。
真是令人不甘。
瑞亲王偏过头,淡漠地看着凌落满地的树叶。
“你要说的,就这些了?”郁起云骤然打破沉默的气氛,提着剑正欲朝太明宫走去。
瑞亲王看着他的背影,倏然与多年前那个矮小的身影重叠,交织着又回到眼前现状。
少年人已经完全长开了,身材高大如青松般挺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攥着自己衣角的髫年小孩。
恍惚着,自己好像又不自觉地出言叫住了他。
郁起云脚步一顿,略微侧脸来看他,漆黑的瞳孔在微芒的闪烁下显得有些看不太清,他侧过来的幅度又太小了些,只能望见一点挺立的鼻峰。
“何事?”语气略显清冷,又很淡然。
想来记忆被封印住,幼时那些时光也都随着消散了,如今的自己与他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本王并非太子一党,杀戚珩一事也只是顺水推舟做给他看的。”话到嘴边,却又变了样。
郁起云愣住片刻,随后点点头。
“还有,你很像你的父母亲,此事,实在抱歉。”
闻言,郁起云转过头来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向来冷淡的瑞亲王此刻也有了些懊悔的情绪。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看,没有多余的神情,稍稍点头后便迈开步子继续离去了。
秋季的日头有些暗沉,天气灰白,风轻云淡,郁起云却觉得落在脸上的光有些晃,他伸???*手挡了些,脸上的表情被投下来的阴影遮住。
说没有任何触动是假的,毕竟自己寻找了多年的身世,此刻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只是物是人非,他的父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好像这身世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别的影响,甚至连牵挂都生不起来。
如此一说,瑞亲王算是自己的舅舅了,但同时他也是看着自己母亲死去的人,甚至推波助澜了一把。
但究其原因,自己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当年先帝刚刚即位,正是除异族安人心的时候,便选上那名据说留着异族血液甚至还想着为族人报仇的驸马,公主自然据理力争,下场便是与他同死。
作为宁嘉公主的兄长,瑞亲王当时也只是刚有些名分,甚至连实权都没能握稳,此事未牵涉到他已是万幸,除了表忠心外他别无选择。
郁起云扯开嘴角,带着自嘲地笑了笑。
——
李钰告诉他的事和瑞亲王说的差不多,甚至因为年龄阅历,有些还不如他叙述的详细。
待他讲完后,已是傍晚,黄昏平铺于长空,瑰丽绚烂,京城两道的枫叶透着余晖,异常的红艳。
楼中此刻寂静无声,只有漫无边际的落日投射进来。
郁起云有些奇怪,掐指一算师兄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般此时此刻都应当是无比喧闹的,他只要一踏进门就会被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呼唤过去。
今日却静得有些出奇了。
穿过长廊后,总算是有些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郁起云走近了些,却听见是细微的女声,并且很是陌生。
不过他没管这些,径直上楼。云笙的房门也是紧闭着的,郁起云敲了几声,却是无人回应。
不应该啊,师姐此时应该早就回来了。
恰巧段流景此时下来,郁起云连忙叫住他:“段师兄,云师姐回来了吗?”
他面露疑惑:“云师姐?你还叫她师姐呢?”
郁起云紧紧锁眉,“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早就被逐出去了吗?”
段流景觉得他这话问的很是反常,如今楼里上下何人不知这人已被楼主驱逐,早就不是诡楼之人,郁师弟却还在这问他,看神情还颇有些认真。
这下郁起云彻底懵了,一时间竟有些理解不了。
什么意思?云笙被……逐出去了?
“……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不知?”
这消息实在有些荒谬,但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段师兄的态度,这般平常地说出来,似乎只当是个不熟之人。
可是,明明段师兄才是和云笙最为熟稔的人,对她也是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
段流景摸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番,想起当天郁起云的确是没在现场,也有可能还不知道这事。
不过这件事早就在楼里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他再怎么说也应该略有耳闻吧?
他又移动视线上下打量着郁起云,见他脸上的费解和慌张不像作假。
转过头一想,也是,这少年平日里和那人关系颇有些恶劣,想来只要一听到她的事便转身离去,没听清也倒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