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少女◎

情窦初开的少女穿着艳丽的红色嫁衣, 一针一线都是姐姐绘制而成的???*,绸缎落拓金丝描边。

她微微掀开盖头一角,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粉面桃腮、红唇艳丽,镶有青玉的步摇因着动作泠泠作响,声音格外清脆。

她满心欢喜, 眼底全是心上人着婚衣的模样。

那般清隽的公子, 若是穿上红衣,头戴玉冠,高高坐在骏马之上,想必也是分外俊朗的。

姐姐推门入室后,双唇翕动,只默默注视着她缓缓整理妆容,神情晦暗不清。

少女转过头来,朝着她施施然一笑。

“该起轿了。”姐姐顿时有些恍惚, 声音里也莫名夹着些酸涩, 像是有难言之隐哽在喉间。

外头是喧闹的敲锣打鼓声,迎亲仗队奏着乐将新娘子送上花轿,车辇缓缓启动,沿着大道直直朝前行去。

凝视了许久, 待到眼眶发涩,尾端涌起湿润的触感时,姐姐才蓦然从恍惚中惊醒。

花轿的身影已然看不清了,只有早春的暖阳照在地上, 万物的影子跃然清晰。周围是不少看热闹的邻里, 见自己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禁簌簌落泪, 也是好言赞赏着。

但她心里知道, 这不是为小妹高兴的泪水,而是苦涩的无可奈何的落泪。

那件嫁衣是自己亲手绣制的,父母原本只是淡淡嘱咐了几句,只需简单炮制即可,无需多加用心。

但她还是存有私心,用最好的料子,绣上了最为华美的图案,镶上最为夺目的珠宝,显得整件嫁衣熠熠生辉。

毕竟这是她的妹妹此生的大喜之事,但也是她这一世的大悲之日。

随着拜堂仪式结束,新郎官被推搡着前去敬酒应酬,而新婚的少女则被侍女搀扶前往洞房。

桌上点了几只花烛,印着那红帘帷幕,显得越发缱绻悱恻。

遮在喜帕子下的少女正红着脸,想着来之前嬷嬷教导的那些人事,还有那些大胆露/骨的画册,双颊不禁有些滚烫。

但她内心也隐隐有些期待,羞中带怯,却也掩饰不住新婚的喜悦。

洞房夜一过,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自当如同比翼鸟连理枝那般恩爱无常。

她正沉溺于对以后的幻想时,沉重的推门声从身后响起,少女如同受惊的雀鸟,睁大了眼后迅速将盖头落下。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比往常更为沉重,浓郁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少女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喝得醉醺醺了。

那人走进了些,将烛台一把推倒,霎时屋内全是暗色一片,只有细微的月光隐约带来些亮光。

“夫君?”少女眨着眼有些疑惑,便试探性地问出声。

可夫君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兀自朝她的方向摸索来,步履沉闷呼吸也比往日更外沉重了些。

急促的心跳在寂静的房内显得异常清楚,少女的脸越发红润,羞涩的同时也觉得他实在过于急切了。

帕子被骤然掀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能够瞥见红衣摆从眼前闪过,不知为何,少女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自家夫君的身形似乎更为魁梧了。

直到一双宽大的手迫不及待地从下摆探出来时,少女终于发现了不对。

这人的呼吸打在身上,高大的身躯粗莽地压下来,夹杂着陌生的气息。

“你是谁?”少女蓦然发觉,这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青年,而是别的陌生男人。

自己竭力想要推开,无奈男女力气有差,更何况她又带着沉重的花冠。

那人的手格外不安分,在里头不停地窥探摸索着,将她整个人压在桌上,随即掀起衣摆。

捎带着凉意的风刮过**的肌肤,少女惊呼着一边将他推开,一边撩下裙摆,心里头是又害怕又羞恼。

不论她如何拒绝呼救,外面却恍若隔了音般没有任何一人前来。

再之后,结果昭然若揭,伤痕累累的少女瘫在**,细腻的肌肤满是狰狞的血痕,淤青一块接着一块黏在她身上,她绝望地闭上眼,又是两行清泪落下。

为什么她的夫君没有来?她无助地抬起头,看向那抹清亮的月色,泪眼盈盈下显得愈加模糊。

可这丑恶的男人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粗蛮地拽起她的头发,将她拖到门外。

外头是一片血迹,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斑驳而残忍。

头颅和身躯被硬生生地分开,脸上满是乌青的血迹,脖颈处留有刀割过的痕迹,那里血液基本没有再流了,只余下干涸的褐红色。

红衣胜血,此刻却是和血色融为一体了。

少女绝望地捂着脸,尖细的叫声回**在府上,惨厉而凄苦。

这是她深爱的夫君,本来今晚自己正满心欢喜期盼见到他,却不曾想,如今相见竟是这幅模样。

他们天人永隔,自己尚还被人□□,可他却是被残忍地杀害了,甚至躯体已是不堪入目的样子。

“看够了吗?你们这种卑微的爱情可真是脆弱。”男人攥着她,发丝拉扯着拽着头皮,但她已经无心顾及这处的疼痛,猩红的眼睛里除了怒意再无任何情绪。

夜里又一次被凌/辱时,少女麻木地看着外头,脑海里晃过的是夫君死后的那副凄惨的模样。

再一抬头看向身上这人,溜圆的双眼瞪着,肥大的双耳随着动作抖动,他脸上甚至还留着点点红斑,在月色掩盖下望不太清,但想来也是丑陋不堪。

她的眼里无悲无喜,像是一口波澜不惊的枯井,男人结束后气喘吁吁的,偶一抬眼便对上这样麻木不仁的双眼,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但很快,他眯起眼穿上衣服后,又拿起身旁粗长的鞭子,毫不客气地朝她瘦小的身躯上袭去。

鞭子裹挟着空气中的风,像是刮骨声,一遍遍地打在早就伤痕遍布的躯体上,她沉默地受着,竟是一声不吭。

这让男人有些不爽,他更喜欢听身下之人被打得痛不欲生苦苦向他求饶的声音,于是手头的力气又加重了些。

只是到最后少女被活活抽死时,她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一双眼死死地瞪着自己。

月色洒在她的眼眸里,只有清冷的光。

“王爷,这……”见郅王从房内出来,亲戚们很快掐媚地迎上来。

郅王眼底泛着嫌弃的意味,他略略皱眉,眼尾处的褶皱堆叠着越发明显。

他沉思片刻,随意地说:“埋了吧。”

“埋……埋了?”少女的父母愣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也不敢去往那个方向想着。

这……王爷不至于将自家女儿给虐待致死了吧?

他懒懒地披上外裳,朝前走了几步后又顿住,侧着脸轻蔑地说着:“本王厌恶那双眼睛,挖了。”

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很快在平地里炸开,少女的父母神色骤变想要上前讨个说法,却被那些侍卫拦在身后,只得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嘴上叫喊着:“王爷此话何意,小女何其无辜要被如此虐待!”

“无辜?”郅王觉得好笑,他回过头来,两只大小不一的眼向上拱着,“她的确很无辜,不过你们又是有什么资格叫唤?”

他凑近了些,左眼睁大着右眼稍稍眯起,神色蔑然:“不是你们像条狗一样巴巴地邀请本王来和这位姑娘共度良宵的吗?至于那竖子,任凭本王处置。”

“你已经背负了两条人命,厉鬼不会放过你的。”少女的父亲哆哆嗦嗦地开口,有些畏缩。

“啪”的一声,身旁的侍卫狠狠地扇过他,“放肆!怎么和王爷说话的。”

郅王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后又俯身靠近,两边眉头上下扬着,“给你们的钱翻倍,明日一早就去埋了,那个男人直接丢在野外。”

地上被夹着脖子的老爷只得低下头,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是……是。”

当天夜里人流早早便散去了,在前堂坐立不安的姐姐正想着等会如何去安慰小妹,却看见母亲毫无血色被下人搀扶着,几欲昏厥。

她心头一紧,强烈的不安感浮上。

“母亲,小妹如何了?”她快步上前扶着,焦虑问道。

母亲只是摇头,热泪纵横。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姐姐呆滞地立在原地,手指开始不住地颤动,双腿像灌上铅一般,始终抬不起来。

翌日清晨,下人早早地挖好坟地,将遍体鳞伤的少女置于棺材里,她眼眶深处早就是两颗血窟窿,与身下那些斑斑点点的乌青相互映衬着,越发凄楚。

姐姐远远地立在一边,看着妹妹原本娇柔的身躯早已是血肉模糊,那双整日来盛满笑意的眼睛也被挖去,只留下两行血泪。

棺材逐渐合拢,她脸上洒下的光也随着消散。

黑暗始终笼罩着她。

从那之后,姐姐在京城长久地住了下来,她打听到那日凌/辱自家妹妹的人便是位高权重的郅王,便一直蛰伏于那里,期盼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只是复仇之计尚未实施,便被郅王的亲信发觉,在京城苦心经营的名气尽数被挑破,自己也是被关押起来???*,几至半身不遂。

本该是二八年华的妇女,却已是白发苍苍身形消瘦,眼窝深深陷进去,如枯骨一般的手架在身上,皮肤苍白而无力,像个阴森的老太太。

百般折磨后,她被逐出京城,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离阙。

离阙的殷大小姐出嫁之前,家仆找到自己求定制一件嫁衣,她恍惚着,脑海里蓦然又闪过小妹身披嫁衣的样子,竟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殷小姐出嫁那日,自己也有偷偷地从小屋里出来,躲在人群后去窥探这般热闹的场景。

只是再过热闹,她也无法与之共情,只希望这对出嫁的新人是真心相爱的,不受利益束缚的。

但自己再也见不到小妹了,梦里面的她总是呈现着那日下棺时刻的惨样,记忆里她姣好的面容已经模糊得再也无法看清了。

所幸,最后她来的时候身上的嫁衣还是当年那件自己亲手缝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