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要平安喜乐◎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剧烈的疼痛感似浪花袭来,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心尖上。
她只觉得自己恍若一个被人□□的玩偶, 毫无反手之力可言。
她紧紧闭上了眼, 呼吸开始断断续续。
正当云笙以为自己将今日命丧黄泉之时,那股钻心的痛意蓦然减弱,很快便从骨骼处消散开来。
紧接着, 身体各处的撕裂感也随之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忍着疼痛, 颇有些吃力地想要伸展手脚。
那股紧密的收缩力缓缓消失,身子总算没有适才那般被死死束缚着的感觉了。
须臾间,丝丝微弱的光穿透这看似密不透风的黑色囚笼,细密的灰尘在半空飞扬。
光线渐趋密集,以极强的态势将黑影割破,四下闪烁飘**。
终于,光亮久违地落入她的眸中。
怨妖把我放开了?
没了黑影的裹挟,尚吊在半空中的云笙一下跌倒在地, 涌动的气流略过她的发梢, 生硬地划过脸颊。
得到解脱的身子即刻软了下去,跌落之时双脚重重地磕在石阶上,但因身躯早就麻木,已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脚下鲜血仍在汩汩流动, 宅院里尽是弥漫飘散的血味,似乎比之前的更甚更浓。
云笙几乎是在倒地的片刻就强撑着地爬起来,此刻视线里还是蒙着一团雾气,她焦急地四下寻剑, 扭头一看, 熟悉的剑身映入眼帘,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眸子逐渐变得清明, 她终于能够清晰地望见眼前景象。
那把剑赫然立着,却是直直地插在一名女子的胸前,衣襟被狠狠划破,粘稠的血液溅在剑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流着。
周围没有旁人,所以这女子竟是借着她的剑自尽了!
云笙瞬间惊醒,望见周遭那些本还张扬的黑影一片片地被一强劲的股吸力收入,它强烈地挣扎着,始终不敌这股莫名而来的吸力。
那团团影子像是溶进了洞中,空中飘散的黑气也抵御不得,悉数被吸了进去。
怨妖消失殆尽,女子也死于血泊。
那把剑仍旧插在她胸前,天地间长风骤起,沾着血色的剑穗随着飒飒春风不断摆**。
云笙双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些杂乱的念头在大脑里纠缠不清,她忽然觉得喉头发哽,像是一块微小的石子卡在喉咙口,却始终咽不下去。
她很清楚,怨妖神形俱灭,除非宿主身亡。所以是这女子救了她。
可是自己明明是来杀她的,她为何要救我?
云笙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觉得目光有些眩晕,周遭那些尸体尽悉模糊不清,恍若一截即将消散的虚影。
她摇摇晃晃地托着身子,眼下没注意,被一块碎石瓦砾给磕碰住,一把跌破了皮。
脚背一处的肌肤被划过,登时鲜血渗出,迟来的疼痛感又窜上心头。
模糊间,她似乎看见倒地不起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能显示出她的心满意足。
为什么?
云笙杀过很多人,那些大多是十恶不赦或是发疯发狂肆意掠杀之人,在遇见死亡时总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害怕、懊悔、或是不甘。
但从未有过像她这般怀揣着满足安然离去的。
似乎对她来说,活于世上倒不如化作一累白骨惬意。
死了,为什么会感到满足?
云笙手指蜷缩着,怀着复杂的心绪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台阶上长着青苔,几乎全被鲜血染尽,红艳的血液不断晕开,于绿意中潜滋暗长,不休不止地相互交融。
这位夫人的丈夫附庸风雅,仿造那些士大夫在府邸里专门填上一汪池子,清澈的水面上绽放着大片缬罗花,朵朵缀着相互推搡,开得无比热烈。
云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肘处的袖子早已被磨损,一道细长的口子从中裂开。
条条伤痕**在外,流动的血已自行止住,余留殷红血珠印于疤痕之上,如蛛网四处扩散,看着也有些瘆人。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蹒跚至女子跟前,鞋尖不可避免地粘上浓稠的血液。
剑身插进去一半,女子的手还紧紧握着剑柄,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上,一串枫叶银铛还挂在腕间。
云笙默默俯视了她许久,彼时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风轻盈而过。
她遥望着满湖生长的缬罗,对着那具尸体一拜——“多谢。”
剑最后被拔了出来,但云笙没有拭去其上斑驳的血迹,而是将它永远封存。
她使剑使得最为顺畅,但这天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用过剑。
行至铜门前时,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府邸血流成河,数具尸体铺陈于地,刺眼的血色与艳丽的缬罗花倒是相互映衬着。
云笙犹豫了许久,最终又抬起脚反转回去,走到女子身前蹲下,将她手腕上那串银铛取下,小心翼翼地放置怀中。
她恍惚记得,卷宗上的刺杀目标是叫,叶枫。
长风万里,魂归天地,隐约间有一声嘶哑的鸣啼飘**。
……
“我被怨妖盯上了,它似乎还想要挖出我的骨髓。”云笙拦住谢清晓,神态严肃地向他禀报。
楼主尚在楼中小庭烹茶,闻言身形顿了一下,向来风轻云淡的脸庞上也沾上几分焦虑。
“你怎么遇上的?它对你怎么样了?”他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小炉下的炭火仍在不停地烘着香茶,沸水滚滚冒着泡,暖香不断溢出,刹那间满庭都是清香飘扬。
云笙拳头握紧了些,眸色也沉了下来,“它的宿主死了,怨妖便暂时消散了。”
“你也知道这是暂时的。”谢清晓摇了摇头,“它还会来找你的,它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你。”
他的语气里很是笃定。
“可它为什么会盯上我?”云笙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被这种妖怪盯上的。
一般对于这种难缠又有耐心的妖怪,它们在挑选目标的时候会格外挑剔,总会耐着性子去细细斟酌人选。
因为一旦确定便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很可能终身都会追寻他,直到将此人拆吞入腹。
自己武功尚还看得过去,但在楼里并不是顶尖的,比她武功高强的人不胜枚举。
更何况自己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刺客,虽说灵力比常人要充沛些,但这并不足以让它垂涎。
“你适才说,它想要挖出你的骨髓?”谢清晓剑眉微动,唇边紧紧绷着,冷峻的气息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云笙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他。
再之后,她便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她是天生灵骨,向来就是被妖怪觊觎争夺的目标。
那几天里,她内心早就弥漫着不安,可在真正听闻这一消息后,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脑中顿时一片嗡鸣。
天生灵骨的人最后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被妖怪剜出血骨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另一个是牺牲自我去拯救那些游**于天地间的魂灵。
不论选择哪种,最终都得献出血骨迎接死亡的到来。
因为这一特殊体质,自己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要永远陷入被妖怪争夺撕裂或是献祭生命的轮回里。
苦涩感慢慢缠绕住心尖,似藤蔓般伸出细长的枝条将整颗心裹住。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而除了楼主知晓,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但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自小是个孤儿,幼时体质倒还算不错,时常在一众气儿里是打架最为厉害的那个。
在被谢清晓收留时,她正撕咬着一个比她体魄强壮不知多少倍的男人的手臂,牙印上甚至还留着血丝,足以可见力道之深。
这个男人仗着她是个孤儿,便动了歹心想着将她拐卖至青楼卖个好价钱。
云笙哪肯屈服,硬是不断挣扎着,不要命地一拳拳地朝他脸上挥去,打得那男人鼻青脸肿。
被这样年幼弱小的女孩打成这般模样,这男人心下很是???*记恨,便趁着一夜黑风高之时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拖至深巷。
巷尾还淌着污水,刺鼻的臭味弥漫着,几乎不会有人过路。
男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仗着力气大肆意将她拖着。云笙被他生生拖曳在地,眼尾不禁泛起阵阵泪花,不断地挣扎着。
挣扎无果,眼见自己快被他拖到青楼后门口,她狠下心来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她牙尖很是锋利,硬生生地咬出了一道深痕,血腥味即刻弥漫在口中。
“你个死丫头!”男人被她咬的疼了,一手扇到她脸上将她甩了出去。
云笙被这猛然一推,瞬间被狠狠摔至墙头,后背猝然被坚硬的石壁一推,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身下是剧烈的疼痛,脸上是火辣辣的触感,但她眼里仍是不掩寒光。
男人甩了甩手臂,呸了一声想要将她提起来毒打一顿,以泄心头那股邪火。
在他触到云笙的那一刹那,一袭白衣翻飞将云笙整个视线尽悉挡住,她只能望见眼前人衣袂飘飘。
男人被这忽如其来的气息一震,整个人也摔了出去,抬起头哂了一声,悻悻然爬走了。
“今后,你跟着我,我可以教你武功保你一生平安。”云笙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一时间怔住了。
月色倾斜而下,此人恍若谪仙现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好、好。”她回答的结结巴巴的,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就擅自应了下来。
从那之后,她便正式成为诡骨楼的一名刺客。
在深巷游**的乞儿本就没什么鸿鹄之志,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填饱肚子不被人欺负,在之后便是希望能够平安喜乐。
“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云笙望着皎皎月色如练,苦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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