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作将功赎罪好了◎
任务结束后,众人均回到了诡骨楼。
段流景和于奂早早地就泡在温泉里享受着这惬意时光。
氤氲的雾气腾腾,缓缓将泉子整个包绕住,柔柔地洗去来人的疲劳。
“小郁怎么还没回来?你和他传音了吗?”于奂闭着眼,双手靠在池沿。
段流景细细感受着温热的泉水漫过胸膛,懒洋洋地搭了句:“传了,大概快了吧。”
郁起云确实是收到了玉听传音,只是他一迈入楼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番,就被楼主唤了去。
“虽说陈怀最后神志清醒,陈川才得以幸免。任务看似完成,而你的任务确是失败了。”
谢清晓略略皱起眉,眼底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和任务内的人扯上干系,你现在对目标心软,假以时日死无葬身之地的便是你自己。”
郁起云抿着唇,垂着头乖巧地听他训斥。
“下不为例,这次去禁堂领罚三日。”谢清晓长袖一挥示意他退下。
“是。”郁起云朝他点头,正欲离开,又忽然听见他说:“别忘记你的目的,这一次魂力消耗不少吧,也去那里好好养着。”
待他刚关上门,一转身便对上了云笙带着关怀又很是好奇的目光:“楼主骂你了?”
“没有。”郁起云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不过他让我去禁闭三日。”
云笙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刚想问些什么,又听见一旁侍女在唤她进去。
无奈,云笙只好先忍下好奇,推开门向坐在席子上的谢清晓行礼。
谢清晓啜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你知道陈怀为何要抓你?”
“大概猜到了,他想取我的血骨。”
云笙眸子变得深沉,有阴阴的冷光泛出。
“行,你先下去吧。”
“楼主,关于郁起云的事,也不算他一人的错,怪我没能及时劝住他。反正他还年轻,能将功补过,下次肯定会长记性。”
谢清晓略有些奇怪:“你还会替他说话?不过他这也不算大事,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会追究到底,你也不必多虑。
只要不受鞭刑那便好说,禁闭应该就在里面老老实实呆着。
云笙松了一口气,压着脚步声悄然退下。
云笙出来时正好撞见了从温泉池里沐浴过的那两人,潮湿的雾气还弥漫在他们眉眼,空气里也还带着适才沐浴时的蒸汽。
“郁起云呢?我那么早就给他传了玉听,到现在还没回我。”段流景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领拉好,颇有些不满地问道。
“他刚回来就被罚禁闭了,怕是没时间回你。”云笙微笑着回答。
“什么禁闭?他怎么回事?”
云笙耸肩道:“就是把周围一些不相干的人给招惹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关个三日就回来了。”
于奂听闻抬眸看了她一眼,涌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情愫,转瞬即逝间又恢复了正常。
是夜,于奂在晚点前偷偷把云笙喊了过去:“你这几日,还锻炼厨艺吗?”
云笙觉得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还没等她反问,于奂又道:“仓库里钻来了几只老鼠,我觉得该用你做的晚点去犒劳它们一番。”
云笙:“?”
她不怒反笑:“师兄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合着我做的饭能毒死它们是吗?”
“正是。”于奂嘴角上扬,点头答应。
一股怒火从心尖冒了上来,她正要发作,但又想起之前坑了师兄一把,便在心里默念道:无所谓,做个饭而已,就当还个人情。
云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认命地当了一回庖厨。
——
禁堂内,大门紧闭,一丝风声都没能投进来,帘子拉了一半,只有些许月色从窗户格子里钻进来。
郁起云正坐于大堂静心打坐。
忽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前门传来,紧接着又是轻微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心下有些讶异和不安。
难不成是云笙?这么晚了,她还跑来做什么?
脚步声逐渐朝着这边靠近,黑色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
“小郁,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不是云笙,而是于师兄。
郁起云轻微地叹了口气,一小节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失落浅浅???*地浮上心头。
“于师兄,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于奂朝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捏了几个静音决才开口道:“师兄这不是怕你晚上饿了,想着带几个小菜来给你填填肚子。”
他走上前,将饭盒子打开,里面摆着四菜一汤,看色相应是不差。
“还行,我不太饿,多谢师兄好意。”郁起云转过头去,淡淡地回答。
“别啊,我特地喊人做的,你总得尝尝吧,别辜负了大厨的好意。”于奂继续怂恿他,“这样,每个夹一口就行,腹中无食那肯定会浑身无力的。”
郁起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乖乖地拿起筷子浅尝了几口。
“怎么样?”于奂眼底含着期待。
“还行,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郁起云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一股浓烈的不安之感霎时充上于奂的头脑,他眼神开始变得尖锐,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小郁,你的味觉消失了是吗?”
于奂满脸难以言喻,指着那盒饭食:“这可是云笙做的,你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还觉得还行。”
郁起云愣住了,嘴唇翕动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那日我们赶往陈府之时,只有你能看见隐藏于雾气后的陈府,你是不是……”
于奂将后面几字又憋了回去。
郁起云转过头却没再出言。
两厢沉默,落地针之声几乎清晰可见。
良久,于奂才听见对面人小声答道:“是,我记忆有所缺陷,想必过不了数月便会消失成为魂灵了。”
这下于奂也彻底没声了,他别过眼,整个人像浸在酸楚池子中。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和我们说?”沉默许久后,于奂干笑一声,向着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你小子挺能藏的啊。”
郁起云摇摇头,“我倒是希望于师兄不要向外传。”
“为何?”于奂带着不解的眼神,“你自己这样慢慢找,不知道得过多少天才能找到,和楼主说了吗?”
“说了,他说无解。”郁起云垂下头,声音颤抖,又含着些许无奈。
他眼角外圈都染上红色,“所以,别和他人说,也别白费力气。”
回到房里时,于奂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今夜带来的冲击他实在是无法在这一时消化完。
小师弟尚还是个惨绿少年,衣食无忧武力高强,本来可以有大好前程,却被永远定格在这种明媚的年纪。
他们做这一行,对死亡也见怪不怪了,本就是在刀尖上舔血,任务成功那目标死,任务失败则自身亡。
但只要身手高超些,一般也不会被人反杀,更何况杀的人都是些作恶之人,也不会有仇家前来复仇。
于奂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天边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
人世间,世事无常,平安喜乐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关禁闭的第三日,郁起云没再待在禁堂里,而是跑到不远处的断崖那坐着。
这几日他仔细观察过了,谢清晓大概只是随意打发他过来,也没派人来盯梢,他倒也不必整日待在那冥室一般的阴沉沉的屋子里。
断崖分为两侧,中间一截直挺挺地断开,玉峰巍峨,悬崖陡峭。
向下望去,还能看见怪松横出,枝叶苍翠欲滴,藤萝沿着那些大石块呈向上攀岩的姿态。
昨日还下了一场小雨,脚下土地有些松散湿润,那些斜逸而出的松柏上还淌着露珠,一点点顺着峭壁流下,滴在云雾缭绕之下的草丛上。
郁起云在禁堂里搜罗出一张小板凳,静坐在断崖之上,望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层发呆。
就这样放空了许久,他余光扫到周围有人影徘徊。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怕被发现啊?”云笙见被他发现,依旧言笑晏晏地迎上去。
“这几日根本就没人来监视连木偶影子都没看见。”郁起云勾了勾唇角,“只要你不告发我就行。”
云笙拒绝了他正要起身递来小凳子的好意,只在他身旁找了一块干净的位子,用内力烘干后直接盘腿坐下。
她双手托着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崖头侧边一朵傲立生长的小白花。
洁白的花瓣上还残留着昨日的露水,但在这悬崖峭壁之上,确是一道明丽的景色。
“楼里最近去巫蛊族的似乎都无功而返,有的还被种了蛊虫。”
她低下头,拿手指在地上圈圈画画着。
“要让我们去吧?”
“是。”云笙抬起头试探性地朝他正脸看去,“说是你得将功赎过。”
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她脸上,细腻地渡上一层金光,连面颊一侧的小绒毛也印出身形。
郁起云嗤笑道:“那你怎么也去了?”
云笙转过头,看着底下一两只鹭鸟飞过,也轻笑道:“我这不是也被记了吗,总之也和你一样被罚了。”
耳畔带着丝丝暖意的春风,转眼间已接近暮春了,天边的云很快便被吹散,如细枝碎叶一般洒向四周。
崖底是蜿蜒曲折的山峦,是无尽奔腾的河流,稀碎的光点透过他手指的罅隙,浸入他黝黑的眼眸。
“对了,陈怀最后还说什么了,和你见面又是为了什么?”云笙想起之前还没问完的事,又接着追问道。
“大概是特地来道一声谢吧,他说希望以后与我后会无期。”
郁起云不知什么时候把小板凳放在一边,也和云笙一样坐在地上,不过他姿势更为懒散,手背交叉撑着头,长腿高高抬起。
“这就没了,你们可是说了快几个时辰啊,反正我肯定等了那么久。”云笙不满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又带着些许愤怒地觑了他一眼。
“有些东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惜他们这一局没有什么旁观人。”郁起云弯了下唇角,眼里淌着流水摇曳般的波痕。
金光全然从云层里弥漫出来,模糊的雾气被这暖阳散尽,浓密茂盛的枝叶上反着银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