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目, 马蹄声迂回在虞枝耳侧,两旁飞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眼花缭乱。

虞枝揉揉眼, 视线清明后,她发现自己骑在马上, 后背贴着坚硬宽阔的胸膛, 身侧被两只长臂环住。

虞枝认得眼前牵着辔头的一双手,她不用瞧也知晓身后是何人。

鸡皮疙瘩冒出来, 虞枝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姜璟袍口猎猎, 纵马疾驰,奔腾在官道上。

马背颠簸, 虞枝头有点晕乎乎的。

背后的姜璟发现虞枝苏醒:“母、宝儿, 你醒了。”

两人已是撕破了脸,姜璟也大胆地叫虞枝小名, 叫得还很顺口, 一点儿不见生疏。

姜璟没觉不妥, 虞枝唤他表字, 他便唤虞枝小名,美名其曰礼尚往来。

虞枝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置若罔闻。

姜璟不在意, 温声关心道:“可难受?需要朕放慢速度么?”

虞枝不予回答。

“天快黑了,驿站也快到了。”

姜璟没有选择坐船, 而是骑马回长安, 从洛阳回长安, 要经过十几个驿站, 照正常速度, 起码要八到九天才可以抵达长安。

待歇口气,缓了头晕的症状,虞枝低头打量自己,衣裳没换,她松了一口气,复而无神地望着前方,这是回长安的必经之路。

回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虞枝想到什么,立刻掐灭了继续下去的念头,她咬着银牙,手指蜷缩,对未来惊慌无措。

虞枝心乱如麻,她不愿回长安。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和姜璟之间的关系是断了,无论接下来如何对待她,虞枝都觉得没有颜面再见人了。

思及此,虞枝小脸雪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虞枝抑制不住欲意逃离的心思,可是她在马背上,又往哪里逃?

可她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心,也会唾弃无能的自己。

于是,虞枝扶着马背,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慢慢拉开与姜璟的距离。

虞枝十分小心谨慎,她一点点地动,后背也成功地脱离了姜璟的胸膛,只不过二者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

虞枝正要继续,蓦然,头顶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闷声,随后姜璟一只手扣住虞枝腰肢,将她拉回怀中。

姜璟语气带点凉意,口吻警告:“别乱动。”

虞枝心有反骨,你不让我乱动我就不乱动吗?

虞枝心中本来就憋着大火气,被姜璟这一刺激,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抬眸,瞪姜璟:“拿开你的手。”

“别动。”姜璟只说,嗓音叫适才哑了一丝。

虞枝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下一瞬,她感受到有东西在顶她,霎时间虞枝神情窘迫,臊红了脸,就连脖子也红得不像话。

虞枝这辈子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这么不堪过,全败姜璟所赐。

“下、下流,无耻。”虞枝语无伦次地骂道。

姜璟面上罕见地划过一丝丝的尴尬,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如此饥不择食,单单如此,他竟有了反应。

藉由此,姜璟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从来不是清心寡欲之人。

姜璟抑制住欲.念,低吁一口气,很快梳理好情绪。

他唇角勾着稀疏平常的笑,狡辩道:“朕让你别动,是你不听劝。”

“是以这是你自个作的,不怪朕。”

姜璟脸皮厚到令人叹为观止,虞枝震惊恼怒之余,认为自己被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羞愤至极。

虞枝想反驳姜璟,姜璟却揉了揉虞枝的头,转移话题,低声安抚虞枝的情绪:“别怕,没事的。”

他一早便察觉虞枝在多想,情绪不对劲,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安慰。

虞枝压下被摸头的不适感,抿紧唇,不再说多余的话,她意识到自己在姜璟面前是讨不到好的。

过去那个完美恭顺的姜璟在虞枝心中消失,如今的姜璟对她没了敬意,令她陌生无比。

这般想着,虞枝没忍住,狠狠掐了一把姜璟的手臂内侧的软肉。

姜璟没吭一声,面色温和,任由虞枝发泄情绪。

“姜璟,你......有病。”虞枝用极为缓慢的语速道。

姜璟一手拉缰,一手掬住虞枝细腰,目视正方,保持前所未有的清醒,平静地回答:“嗯,我有病,且药石无医,那你可以发发慈悲救救我么?”

虞枝面无表情,再掐姜璟,纾解内心的痛苦和害怕。

姜璟温柔含笑,手掌感受虞枝腰肢柔软,沉迷在温软中,无法自拔。

姜璟喉结紧了紧。

在虞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唇偷偷触上她的发丝,用两片唇瓣缓慢而生涩地把玩。

日落时分,姜璟一行人到驿站,今夜在驿站留宿。

姜璟安排自己和虞枝住在一间房里。

虞枝不愿,可惜姜璟的话断然不会收回。

虞枝又一次认识到而今自己的地位,是姜璟手中的禁.脔,任他摆布,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

与姜璟共处一室,虞枝浑身写满抗拒。

反观姜璟,他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茶。

虞枝离他远远的,警惕地看着他。

姜璟放下茶杯,姿态疏懒,温声道:“宝儿,过来用晚膳。”

“我不吃,没胃口。”虞枝避开他的视线。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姜璟也不生气虞枝和他对着干,语调照旧温温柔柔,只是幽幽地注视着虞枝。

虞枝心一悸,她故作镇定,眉头打结,淡淡道:“我不想吃。”

“我过来抱你用膳。”姜璟起身。

虞枝闭了闭眼,不等姜璟靠近,她自个认命般上前,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拿起竹箸。

“驿站这里没你最喜欢吃的菜,委屈你先将就一下。”姜璟道。

虞枝没答,默默吃饭,味同嚼蜡。

吃过晚膳,姜璟猝然捞起虞枝的手,虞枝下意识挣脱,“你干什么?”

姜璟握紧她的手腕,径自拿出一对颜色猩红的血玉镯。

“最后一次,不许再摘下来了。”姜璟说。

虞枝脸色不好看,也只能眼睁睁目视姜璟把镯子重新套在她的手腕上。

这对镯子——虞枝在那日和姜璟提出离开长安时就偷偷摘下来,藏在她寝屋的床榻暗格里。

没想到姜璟把它找回来了。

“另一只手。”

虞枝不伸,姜璟叹息一声,无奈自己动手,捉住虞枝另外一只手,给她戴好玉镯。

姜璟卷起虞枝的袖口,将她的一双手捧在掌心,细细端量。

她的皓腕细白莹润,配上血红的玉镯,特别好看。

姜璟用眼神重重地掠过虞枝的手腕,指骨微微绷起。

“看够了?”虞枝冷冷道。

姜璟:“没有。”他松开虞枝的手。

虞枝垂首,被枷锁束缚的手腕沉甸甸的。

未久,房门被敲响,是禁卫送来药和纱布。

姜璟睨着虞枝,虞枝一声不吭,背对他而坐,她就怕看到姜璟的伤势又犯贱心软。

姜璟遗憾地坐下,兀自褪衣上药。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中漫开混杂药味和血腥味的气味,虞枝愈发心浮气躁,她语气并不好:“你好了没?”

姜璟嘶了一声,说:“尚未。”

虞枝没了声,再度等待。

灯火摇曳,过了一会儿,虞枝鬼使神差地回眸,姜璟宽阔冷白的背脊登时暴露在她的眼帘中。

他正在给自己缠纱布,但即便如此,虞枝依旧看清了他的背。

他后背精实强健,线条流畅优美,富有力量感,脊柱沟若隐若现,肌理分明,没有伤口,唯余旧日在战场上留下的淡淡疤痕。

她看着很清楚。

视线无故被烫到,虞枝仓促间收回眼神,她觉得自己不正常,如此想着,心中的不自在和烦躁愈发严重了。

她绞着自己手指,无意间碰到腕骨处的镯子,内心徒生冲动,想把这该死的镯子摔碎得了!

虞枝拧着眉头,心里难受得要命。

“好了,我去叫人打水来。”姜璟穿好衣裳开门,让人送水来。

水送来后,姜璟靠近虞枝,企图明显。

虞枝道:“我自己来。”

“好。”

洗漱毕,虞枝挽起袖子,把自己的手放进水盆里,狠狠地搓弄。

“宝儿,你做什么?”姜璟制止住虞枝。

虞枝憋屈,心有怨言和怒火:“你别动我。”

姜璟漆眸眯了一下,旋即柔声说:“我知你心中难受,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这样对自己。”

“你别管我,松手。”虞枝咬牙。

姜璟摇头,换个方式说:“你要洗手,那我帮你,别那么粗鲁,会疼的。”

言毕,姜璟单手擒住虞枝双手,再拿出干净的巾帕,巾帕沾水,轻轻地擦拭虞枝的手。

目及虞枝手背上搓出来的红,姜璟心疼,道:“疼吗?”

虞枝不说话,偏过头。

待洗干净虞枝的手,姜璟用干燥的长巾把她手上沾染的水抹干净,“好了,宝儿。”

虞枝冷冷睨他,她嘴角绷直,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宝儿?”

不仅听得别扭,而且还分外不适。

听言,姜璟笑了,他反问道:“那叫你什么?母妃吗?”

虞枝身子颤。

“抑或母亲?”

虞枝瞳孔收缩。

姜璟低下脑袋,与她耳鬓厮磨,轻轻地念:“还是叫,宝宝?”

“姜璟,你不要脸。”虞枝气血翻涌,后槽牙发酸。

她瞪他。

姜璟笑意扩大,片刻后他又变化平日温柔无害的神情,道:“你不若再打我两巴掌消气?”

此言一出,虞枝忽然发现姜璟一边的脸颊上竟然还残留隐约的巴掌印。

他竟然没有用药膏抹去,而是顶着巴掌印赶路。

虞枝觉得不可理喻,他当真是不重视自己皇帝的威严吗?疯了。

不对,她还担心他作甚?

她是想打他,可打了有用吗?没用。

一口郁气如巍峨泰山重压在虞枝胸口,堵得她呼吸不畅。

毫无征兆的,虞枝脸上一行清泪滚落。

她眼睫濡湿,眸中闪烁水光,像突然收了所有刺的刺猬。

虞枝嗓音极低:“令容,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这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姜璟目光心疼,他弯曲长指,用指骨轻轻勾去虞枝眼尾的泪珠。

“这是在罔顾人伦,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知不知道若是被天下人知晓你我之事,定会受千夫所指,被万民唾弃......你不要逼我了,也别动我,好不好?”

姜璟尝虞枝咸口的泪水,声线轻柔:“没关系。”

说着,姜璟牵起虞枝的左手,低头亲吻左手尚未消去的红印子,他吻得温柔,宛若要用唇消灭那醒目的印子。

“就算被天下人指摘谩骂,那也都是我该承受的,因为是我逼迫了你,你没有错。”

姜璟拥虞枝入怀,轻巧地吐出话:“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也没办法,我心悦你,可你不喜欢我,我只好强迫你了。”

“嗯,你不用原谅我。”

他说着抱歉的话,但话里话外都昭示一件事,他不会放过虞枝。

事情毫无转圜余地,虞枝感到绝望。

虞枝闭阖双目。

须臾后,虞枝察觉姜璟的手不怎么老实了,她神智回笼,立马推搡姜璟,道:“你放开我。”

姜璟不动,只是缓缓地呼吸,他眨眼,目光古怪。

在他眼前,他看到虞枝漂亮的眸子,嫣红的檀唇,细腻的颈子,还是他手中掌控地一截细腰。

怎么办,内心渴望滋长,欲壑难填,想亲,想舔,想抚摸。

驿站的房间应该是隔音,魂牵梦萦的人就在面前,姜璟脑门充血。

有那么一瞬间,姜璟起了邪念,他欲把虞枝摁倒,肆意撕碎她的裙子,狠狠地作弄......

虞枝的直觉意识到危险,她愈发奋力挣脱。

然,姜璟最后只是提起自己沉重的手,轻抚虞枝的发。

像是为转移自己注意力,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也不用担心,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和你的身份,所以,我们倒是可以做一对奸.夫**.妇。”姜璟腔调戏谑。

“你——”

“你过去读的圣贤书、学的礼义廉耻都喂了狗吗?”

姜璟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喂狗,我都记着,正因为读了书,我方知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虞枝:有病去治。

姜璟:老婆老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