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给成佑帝祈福放天灯后,虞枝胸中积累的沉闷消失,心里剩下的难过也在姜璟的陪伴下而淡去。

姜璟时常要出宫,却仍会抽时间来见虞枝。

许是恐虞枝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虞枝心慰。

当然,虞枝并非圣人,多年来与成佑帝的感情没那么容易磨灭。

她自然介意柔仪殿的两个美人,徒然冒出闷气和固执,成佑帝不来找她,她也不会主动过去找成佑帝。

反正有姜璟替她去照看成佑帝,虞枝不必太担忧什么。

早晨,虞枝去给皇后请安,后宫嫔妃云集,不知多少人俱把视线聚集在虞枝身上,含着落井下石、暗嘲讥的意味。

虞枝毫不在乎,认为她们就是闲着没事干。

她姿态端庄,举手抬足间随意而洒脱,面容红润,眉眼如画,状态极佳,显然这些日子她不仅没有自怜自艾,心酸哀痛,反而是吃好睡好。

见此,德妃觉得虞枝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或者说是色厉内荏,隐忍得厉害。

德妃心中毒火旺盛,似是不经意问道:“贵妃妹妹,陛下卧病,难道你就不去探视?”

观了半月多的风向,紫宸殿毫无动静,只顾着召柔仪殿的两个美人,德妃敏锐地感觉到虞枝这一回是真的大势将去。

虞枝檀口张合:“陛下不是不许我等嫔妃过去吗?虽然我担心陛下龙体,可我若执意去,岂不是违抗圣旨?况陛下有此命令,必定有自己考量。”

德妃:“那你可知陛下如今身边可是有两位美人轮流侍疾的,如花的年纪,有时候都不用旁人来了。”

德妃特意强调“年纪”二字。

“是吗?”虞枝吃口茶。

“贵妃妹妹有见过她们吗?”

虞枝未言,德妃以为虞枝是伤心了,再接再厉道:“我家二郎见过她们,惊为天人,那两位美人的姿貌竟然和妹妹生得特别像......”

其余嫔妃不由竖起耳朵听,静静观摩这场好戏。

而今淑妃下台,宫里高位嫔妃也就剩下虞枝和德妃了。

有淑妃的先例在,谁知后面会不会又有老人被贬呢?

“德妃姐姐,你想表达什么?”虞枝反问,徐徐放下茶瓯。

德妃掩唇笑:“我就是怕妹妹孤陋寡闻,是以和妹妹说一下,妹妹就不好奇为何陛下要找两个和你像的小美人来侍疾吗?”

“按常理来说,合该是叫贵妃妹妹啊,在这后宫中谁不知道你和陛下的关系最好了,可是......唉,真是为贵妃妹妹不平啊。”德妃故作姿态,眼中露出一点假惺惺的心疼。

虞枝是比她年轻,不过新进宫的美人比虞枝还要小。

虞枝应付自如:“被陛下召来侍疾,是她们之幸,我们作为陛下嫔妃,当为陛下祈福,而不是在这妄议,争风吃醋。”

话毕,虞枝牵起秀美的唇角,对着德妃笑笑。

德妃瞬间拧眉,声音冷下来:“妹妹什么意思?”

“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虞枝道,“而且也该是我问德妃姐姐,你说这些话来刺激我,有何深意?”

德妃气极,声音发尖:“贵妃妹妹真是生了一口伶牙俐齿。”

换作从前,德妃可不敢在众目之下阴阳怪气她,如今虞枝风光不再,德妃肯定要逮着机会讽刺虞枝,以发泄妒忌和火气。

且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概因二皇子腿疾而加深。

只是德妃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了不少气,沾了一鼻子的灰。

虞枝始终压德妃一头,从前是,现在更是,没了成佑帝,虞枝还有太子,而德妃的儿子,落下腿疾,也没见成佑帝多加关切安慰。

“德妃姐姐过誉了。”虞枝语调平和,不骄不躁,和横眉冷对的德妃一比,就显得德妃有失大体了。

见虞枝这般姿态,德妃哑口无言,只觉撒出来的气都反弹回自己身上了。

她不禁咬紧牙关。

走着瞧,没了成佑帝庇护,她倒要看看虞枝还能高兴到几时。

彼时,虞枝手执精致团扇轻摇,面对众嫔妃,虞枝没有一点难堪和伤感。

也是,毕竟人家膝下可是有个太子。

德妃不再言语,众位失了兴致,齐齐收回视线,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若是让那两位和虞枝碰见......保不准有好戏瞧了。

可惜的是——柔仪殿的鱼萤和玉昙本是被成佑帝藏起来,甫一出来,因要照顾成佑帝,是以皇后体贴地免了她们过来请安。

厅中安静下来,皇后差不多到了。

虞枝搁好扇,仰头望向从帘后出来的皇后。

自从过继了六皇子,年逾四十的皇后的气质完全沉淀下来,不言苟笑,波澜不惊。

虽与成佑帝有嫌,但本人却有皇后风范,是成佑帝的正妻。

似是察觉虞枝在看她,皇后睇眄过来。

冷不丁间,皇后勾起唇,眼神高高在上,含着蔑视与傲慢。

虞枝仿佛没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她想起一件遗落在心里很久的事。

虞枝出了神。

“娘娘。”绿漪的声音响起,将走神的虞枝唤醒。

虞枝下意识道:“嗯?怎么了?”

“寿宴要开场了。”

虞枝:“知道了,拿好东西,这就过去吧。”

一转眼,就到了成佑帝寿辰。

这期间,虞枝未去紫宸殿。

绿萝捧着漆盒,里面装的是虞枝为成佑帝绣的玉带,玉带上绣有诸多繁密经文。

七月廿五,千秋节,成佑帝寿辰。

成佑帝龙体康健,预示祥瑞,阖宫喜悦,举国欢庆。

同时,各地灾情好转,局势稳定,因国库出了不少钱,这次寿辰成佑帝没有大操大办。

但前朝后朝不敢怠慢,不敢马虎,忙碌起来。

天热,寿宴于近傍晚方开始。

含元殿中,落座群臣,成佑帝坐于上首。

这是成佑帝病愈后头一回出席宴会。

成佑帝精神饱满,脸上不见任何病色,俨然是恢复好了。

到献礼环节,皇子、宗亲以及重臣们逐一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

其中,二皇子送的是罕见至极的天山雪莲,唯愿成佑帝龙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六皇子送的是由数位最厉害的绣女合力织成的江山图,上面有当世大儒的题字,寓意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皆饱含心意,成佑帝高兴,眉飞色舞。

而太子送的则是由万民撰写出“寿”字的一张巨大的方形绢布。

足足用了好几人才将绢布完全在殿中展开来。

只见绢布上遍布各种字迹,真诚而有力,代表百姓对天下之主的尊敬和祝福。

此物是姜璟集齐各地灾区民众的字而制成的寿字图。

看到眼前的图,成佑帝目不斜视,群臣亦是静观之。

刹那间,满殿无声,唯有姜璟平和的嗓音。

“各地百姓得知父皇寿辰至,便托儿臣代他们为父皇祝贺,将此物献给父皇。”

“恭祝大夏君父千秋圣寿,万寿无疆。”姜璟躬身行礼,掷地有声,仪态矜雅。

气氛忽至。

群臣立刻跟着出列站起来,大声道:“恭祝大夏君父千秋圣寿,万寿无疆。”

氛围火热到极致。

“大善!”

“太子不必拘礼,诸位爱卿平身,也回座罢。”

成佑帝大笑,拍手以示喜悦,很明显,太子所送之物才是最得龙心的。

“多谢陛下隆恩。”

群臣跟着笑,坐下后连声附和太子此礼贵重。

座下,二皇子脸色却是不好看,而右相以及一派的人在强颜欢笑。

不得不说姜璟此举极为取悦到成佑帝。

本来姜璟就毫无破绽,无从下手,太子之位坚固,好在而今后宫虞贵妃近乎失宠,他们本来是想从成佑帝下手,提醒成佑帝太子如今势力过大,既有兵权又得民心,只怕是要盖过成佑帝......

眼下却是成佑帝对这位太子殿下是满意又喜爱,再想引起父子猜疑只怕难了。

过往所做一切皆是徒劳无功。

万幸还可另辟旁道。

“太子,寿礼你有心了,朕心甚悦。”成佑帝道。

姜璟道:“父皇谬赞,儿臣惭愧,这寿礼其实与儿臣并无干系,儿臣起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作用。”

成佑帝道:“你将这副寿字图送到朕面前便是送朕最好的贺礼了。”

成佑帝想了想道:“看来朕没有信错你。”

“父皇抬爱。”姜璟谦逊道。

借着此物,成佑帝当众赞扬姜璟近日来为朝野出的一份力,言他临危不惧,任由贤才能臣,平定灾情,赈济百姓,把人力物力财力的损失缩减到最小,其手段果决,出色有效。

原本姜璟因此得民心,然姜璟的寿礼说明民心所向所忠所敬仍是当今圣人,成功打消成佑帝会生出的疑心和不悦。

姜璟道:“为社稷效忠,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且此次赈灾乃诸多朝臣齐心合力所为,儿臣不敢邀功讨赏,父皇当赏赐这些有能之辈。”

这个儿子,大抵是无欲无求,成佑帝也习惯了。

他道:“朕自然要赏,不过朕还是把话先撂这了,若是太子改主意了,尽管来同朕提。”

“儿臣谨记。”

姜璟退回席位,不露声色睨了眼成佑帝,旋即摩挲一下玻璃杯口,神色淡淡地呷了一口葡萄酒。

他眉眼带笑,似乎是融入宴会气氛中了。

过了献礼,即是歌舞。

酒过三巡,成佑帝面露疲态,他不宜吃酒,只象征性小酌一口,脑中不时晕乎。

蔡贤小声道:“陛下,该去紫宸殿了。”

成佑帝脑中顿时清晰,一挥手:“走罢。”

成佑帝挺直身板往帘后而去。

等出了前殿,成佑帝神采奕奕的脸一下子塌下来,遍布阴沉,步履跟着虚浮起来。

成佑帝扶着廊道上的红柱,半晌,他的脸色才和缓些许,露出期待和愉悦。

近两月未与虞枝见面,成佑帝实在思念她。

可一想到自己这病恹恹的身体,憔悴的面容,成佑帝不得不打消念头,足足忍耐到病好才做好准备去见虞枝。

成佑帝不愿虞枝看到他不堪的一面,故才不许宫妃来探望。

虽是这样说,但是成佑帝内心其实很想虞枝来。

虞枝没来,成佑帝失落又起焦躁,只好让柔仪殿的人过来缓解他心中的凌.虐.欲望。

后来虞枝更没来,成佑帝大概知道虞枝是听到什么了。

成佑帝叹息一声,等下去见虞枝时再解释罢。

幸好虞枝好哄,也不会争风吃醋,顶多耍耍小脾气。

思及此,成佑帝失笑,阴郁的心情骤然好转。

“先去侧殿歇息一会儿。”成佑帝吩咐道。

【作者有话说】

虞枝:呵呵,渣男,变态。

成佑帝:你听我解释。

姜小三平静道:我不渣不变态,二十四孝好老公,所以,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姜小三(内心):结婚结婚结婚!跟我结婚!

注:今天晚点了(姨妈疼),如晚18点没更,就往后推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