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我听马月淼说过,六婶平日里就在煤矿做饭,有时候马家来了客人也会到家里帮着做饭,所以两家人的关系很好。
村里都讲远亲不如近邻,所以论到对老马家知根知底,六婶绝对是不二人选。
所以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得心头一动,往前站了站。
六婶又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再三确定没什么人后,才拉着马月淼的手幽幽说道:“你家矿上出事前是有先兆的。”
完了也不等我们答言就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说煤矿在出事前那天晚上,她早早做完了饭就想回家,没想到路过村口的时候就听到前面鼓乐喧天的。
她开始以为是村里的老人过周年,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丧事或者周年祭才会在晚上折腾,要不然不吉利。
于是她就跟着走,可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时候六婶睁大了眼睛,好像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整个身子还不住地发抖。
“淼,我竟然看见了王喜路他们,还有你六叔都在里面,可整个人就和傻了一样,木愣愣的跟着前面的人走!他晚上是要下坑的,怎么可能有时间过来看热闹?”
大概她讲得确实有点儿渗人,马月淼的脸色也变了,还想把手抽回来,可六婶就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死活不放。
“我当时还想张嘴跟他们打招呼,可抬眼瞧了瞧前面的人,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腿!”
“啊!”马月淼大叫一声就回身紧紧抱住了我,身子还扑簌簌抖个不停。
不得不说,凡是中年妇女都是讲故事的好手,尤其是看起来很朴素的农妇。
我本来也算经历了不少离奇事件,可也让她吓得不轻。
“你们不知道吧?这可不是什么热闹,这叫鬼接人,老辈人说,这帮人吹吹打打是要把阳寿已尽的人接走的。”
好大一会儿功夫,六婶大概才从当夜恐怖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然后她说自己等那帮人走了,就返回了矿上,把这事跟人们说了,可谁都不信她。当时她男人觉得她胡说八道丢了自己的人,还脱了鞋子抽了她几下,她也还了手,还把男人的脸给挠花了。
说着六婶眼露笑意,“得亏我当时把你六叔挠花了脸,所以他不能下坑,就只能回家待着。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说坑下一下子埋了四个人,就是我前天晚上见过的王喜路几个,他们这才肯信我的话。”
我后来听马月淼说过,她说矿上忌讳多,只有见了血就不能下坑,所以六婶这一下算是救了自己丈夫一把。
我当时没在乎这些,只是一听到她说四个人就忽然心头一颤,“六婶,不是三个人重伤吗?那另外一个呢?”
她愣了一下才眨眨眼,连忙摆手,“嗨,我这嘴瞎嘟噜,是三个,没错,哪儿来的四个!”
说完,她又一把薅住了马月淼的手,安排她早点回家,别让爸妈担心,然后转身就走了。
脚步匆匆,看起来更像是逃!
“不对,月淼,我感觉六婶在说谎。”见她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我又继续说道:“我不是说她前面说的那些,而是说出事的人数。医院选择性到底有几个人?”
马月淼低头想想,“就是他们三个吧,嫂子出了事,我哥就躲到丈母娘家去了。我爸病了,我妈没读过书,所以这些天外面的事一般都是我来处理!我去看过的,就三个人,错不了!”
说到这里,马月淼也顺口说了几句,别看那三个人说起来还算活着,可都是靠每天上万费用维持的,只要把管子一拔,用不了几分钟人就没了。
我有些不解,所以问干嘛要这样。
她叹了口气才说:“煤矿上即便重伤十个都不算大事故,可要是死一个,就得全面停产整顿。只要这三个能挺过一个星期,那就不算当场死亡,只能算抢救无效死亡。”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才说了句走吧。
我自然知道,对于铃铛一响,黄金万两的煤矿来说,停产整顿意味着什么。要按着她这么说,这三个人肯定难逃一死,那么六婶那天看见的事多半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可是她明明说有四个人,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三个,这中间肯定有问题。我确信她不是嘟噜嘴说错了,尤其是她之后惊慌掩饰的神情,更加确定她一定是为了掩藏什么才矢口否认的。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一起去医院探视了那三个还在危重病房抢救的工人。门口有不少他们的家里人,见马月淼来了,都呆愣愣地退在了一边。
我当时想,他们这样的做法或许是比较明智的,因为里面的人是确定留不住的,与其得罪矿主,不如给自己谋划点儿利益更实际。
虽然也有女人的哭声传来,还夹杂着小孩儿的哭闹声,但看得出,大家都很守秩序,也都很隐忍。
马月淼和其中一位老人说了几句,就匆匆出来,她没有经过这种生离死别,所以一出门就哭了。
“我是来几次就哭几次的,你别笑话我!”马月淼擦擦脸上的泪水,还对我展颜一笑。
我也笑笑,“生离死别,这等人间惨事,概莫能免!”
中午饭罢,我提议还想回车库再看看,于是我们悄悄从后门进了马家。
后院车库上都贴上了新符纸,不远处还有法坛,看起来省里请来的那位胡先生还真有些本事,起码面子工程做得不错。
昨天我在第四个车库前停站的时候,觉得寒气逼人,可今天却没有这种感觉。
这让我再次确信,这个灵属是会游移的,而不是固定在某辆车上。这也就说明老马家的车挨个儿出事,确实是这个东西在作怪,而不是什么巧合。
经过小半天的相处,我也渐渐觉查到马月淼其实不是真的怕家人把她如何,而是趁机留下我和清虚道长,大概在她看来,我们才算有真本事的。
这是丫头自己的小心思,我也没有点破,因为我也确实想把事情弄清楚。
世人大概都有被虐的倾向,当你千方百计、拼尽全力去拒绝某事,却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话,也许你真的会喜欢上它。
我现在就是这样,对于被吓得要死要活好还是弄清真相来说,我宁肯选择后者。
不是我有多么变态,是觉得既然已经无法逃脱宿命,那么就得试着接受它。
马月淼大概想看看那位法师到底是真是假,于是招呼我一起上楼,到了她父亲卧室的门口,我们听到里面有谈话传来。
“马老板,你得说实话,骗人可以,可不能骗鬼!”
声音清亮,我猜正是那位胡大师在和马半城交流。
“确实就伤了三个,没错,我的人我哪儿能不知道呢?”
老马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大概身体还没好利索。
“那我帮不了你了,你家里阴气太盛,所以才会招纳阴魂,而且这道阴魂煞气很大,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我就听到了脚步声,于是和马月淼赶紧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时候老马的声音传来,“法师,胡先生,您……等等!”
紧接着老马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因为我们隔着一堵墙,所以没听清楚,只听胡大师说了一句,“这就对了,活人好骗,神鬼难欺!你要想彻底让家宅安宁,就得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才能想办法化解!”
马月淼觉得对方说得云遮雾罩,就准备离开,可我却僵在了当场。
怎么这个胡先生问得也是这事?
难道出事的真是四个人?
那么那个人去哪儿了?
这位胡大师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这位是真正的有道高人,能穿梭阴阳、拘魂问鬼?
老马那边还直夸姓胡的真乃有道高人,简直赛过活神仙。那位谦虚了几句,说今日已经稳固了法坛,待明日再行做法,一定能把这些邪祟除尽,还老马家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就从屋里出来,还说自己已经暂时压制了邪崇,今晚只管好好睡觉。
我们两个赶紧往屋里紧走几步,算是躲过了这位法师,等他走远了才从屋里出来。
马月淼瞅了瞅父亲没事,又瞧见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这才拉着我下了楼。
“陆大哥,我总觉得这个法师怪怪的,好像身上有一种什么味道。”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个姓胡的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容易鉴别的味道,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我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闻过!
“我也觉得他有点儿古怪,所以我想……”
我望向马月淼,她灵动的眼神里也散发出一丝顽皮的神情,然后推了我一把,“我同意!”
于是我们悄悄从楼上下来,然后到了街上,那个胡大师还没有走远。
马半城家里倒是有七辆车,可除了病殃殃的老马却再也没开车的人了。
本来想从矿上调几个人过来,可这帮人一听说老马家不太平,都不敢来,毕竟比起工作来,还是性命重要。
老马生病也一多半是因为这个,以前自己红火的时候哪天不是宾客盈门,可你看看现在,煤矿一停,家里不太平,走动的人也没了。
马月淼边走边说,我们也跟着姓胡的到了村口。
村口的土出租多,从兜里掏出个出租的顶灯就能扣车顶上,简直都赶上欧美警方了。
我们见姓胡的打车走了,才出去找了辆车,顺路跟着。
到了县城,姓胡的下了车,就直奔了一家宾馆,看来他就住在那里。
我们也下了车跟了进去,在大门外就看见姓胡的和一个年轻女人说话,那女人看起来像个农村人,怀里还抱着个吃奶的娃娃。
我正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继续观察,却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猛然一拍,吓得我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