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主症属于应激性精神病,是由强烈并持续一定时间的心理创伤性的事件,直接引起的,以妄想和严重情感障碍为主,症状内容与应激源密切相关。
一般情况下,这种病情的病程不会超过一个月,但这位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鉴于你们提供的情况,我觉得病人在遭受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反而激发了她的自保功能,所以才会陷入到更深层次的恐惧当中。但咱们医院没有专门的精神科,为了让病人得到持续有效的治疗,我建议还是转院吧!”
说话的是耗子的一位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精神科教授,他在看过小西的检查报告后给出了上述的意见。
那些专业的术语我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我明白。那就是小西被多琴吓得无法回避,所以把内心中压抑日久,在她看来是最恐惧的事情翻了出来,然后把自己藏了进去。
我们当天上午就办理了转院手续,在这位教授的建议下直接转到了省城一家专业的精神病院。小西的父母是下午赶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法不通知人家的父母,何况还有老范在场。
男人是个瘦高个,看起来不像什么领导,倒像个成功的商人。
小西的母亲一如老范说得那样,是个漂亮女人,岁月悠悠,可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而且她穿着得体,妆容精致,把女人的另一种风韵展露无遗。
小西就是跟了她的模样,这让我多少生出一些亲切感。
男人进来先是仔细端详了片刻,眼睛就止不住红了,接着又伸手摸了摸小西的头,看得出他很爱惜自己的女儿。
“我没太多时间照顾她,雇一个陪侍吧!钱我来出,我一有空就会过来。”
他话音刚落,小西妈妈就张口呛道:“收起你的臭钱,女儿是我的,用不着你照顾,赶紧回去陪你那个狐狸精吧!”
小西已经醒了,呆愣愣地望着远方,对于耳边的吵闹不闻不问,却紧紧攥着我的手。
“阿姨,你们……”
“别叫我阿姨,我听浩浩说了,要不是你,我女儿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赶紧离开!另外,你和小西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女人疾言厉色,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于人,怪不得男人跟她过不下去呢!
小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我,在她心灵深处自然也就把我当成了最可以依赖的人,所以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可却被女人上来就使劲儿给拽开了,吓得小西直往一边躲!
“阿姨,……”
“别叫我阿姨,我不是你阿姨,赶紧给我消失!”
这就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也就是小西的母亲,换了旁人我早把她扔出去了。
耗子和老范也都过来劝解,可女人死活不肯听,非得让我消失才行。
没办法,我安慰了小西几句,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有,就转身出了医院,耗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耗子,别生气,我二姑就这样!”
我苦笑一下,“没事,怎么说她也是小西的娘,我不会胡来的!”
耗子还担心小西,所以劝了我几句就回去了,还说好一起吃晚饭。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今天就是二十四,北方的年味儿重,所以医院里人不算多。
我本来打算出来抽根烟提提神,然后再回去,可想想那个凶悍绝伦的女人,干脆就准备出外面走走。
电梯上没多少人,到了二楼还都下完了。
我摁的是一楼,所以乖乖等着。
可没想到,电梯到了一楼并没停,而是继续往下……
我开始没当回事,也许是停车场有人想上来,可随着电梯渐次下降,我也慢慢觉察到了异样!
医院的地下室有多重用途,而且不止一层,有储物室、设备科、机电室、停车场,还有太平间,而太平间通常会在最下一层。
一般情况下,地下室最多修三层,三在中国古代来讲算是一个极数,就是最大的意思。
我可从没听说哪家医院的地下室有超过三层的,可现在电梯依旧在下降,-1、-2、-3、-4……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问题我一夜没睡,心里又牵挂着小西,现在已经是疲累欲死,用不着多琴那么大的咖,随便来俩小鬼,我恐怕就得交代到这儿!
娘的,这帮熊孩子都不过年吗?
电梯依旧下降,周遭冷气逼人,我也开始盘点身上的装备,一摸之下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虎符不在身上,刚才被那个更年期骂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出来的时候连手包都落病房了。
蔺十七送我的手串倒是一直都在,只是还没顾得上仔细琢磨,到底要怎么用才能让它发挥最大的效能。
“叮铃!”
电梯停了,我打眼一瞧,娘嘞,还真喜庆,十八层!
可这他娘的是地下啊!
电梯门开启,门口黑黢黢一片,灯光只能照在门口,多余的光线都被黑暗吞噬了……
我是死活不下去,太累了,跑不动也打不过。
于是电梯就停在了那里,就像是开着门专门等我似得。
片刻之后,电梯里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低,一股股浓稠的青雾钻了进来。就像那些攀藤植物一样,开始先是把低处灌满,然后再层层叠叠往高处攀爬延展……
电梯的顶灯开始闪烁不停,带着“咔咔”的声响,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头,眼看就要灭了!
得,是祸躲不过,既然迟早得打,不如找个宽绰地方!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我抬步走出了电梯……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我沙沙的脚步声,我停住声音即刻消失,我一走沙沙声又起,好像有人跟着似得。
我下意识回过身,身后并没有人,于是我又朝电梯望了过去,竟然发现在青雾遮掩中,似乎有个人露出了头颅……
我看不清楚,正想回去,电梯门却缓缓合上了!
脚下是水泥地,应该经常打扫,没有多少灰尘,所以我脚步落下才会有沙沙声传来。
我不知道刚才在电梯里的到底是个人,还是我的幻觉,但这个医院里处处透露着诡异阴森的味道,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概得有几百平方,我没有找到电灯开关,所以只能用手机的灯光照亮。
我举着手机四处照亮,然后照到了眼前的位置,竟然发现有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很奇特,十几公分长短,而且是三角形的;步伐也不大,大概只有常人的一半左右。
这样的脚印对我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并不陌生,那些老姑老姨们可都是小脚老太太。可老太太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地下十八层、空旷的大厅、湿漉漉的老太太脚印,这他娘的算什么组合啊?
这到底是偶遇,还是陷阱?
我脑子里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所以只能顺着一溜儿小脚印往前走……
一边走还心里寻思,今年过年,家恐怕回不去了,小西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走?
就在我神思一晃的瞬间,眼前忽然大放光明,这让暂时习惯了黑暗的我觉得眼睛刺疼,于是赶紧闭住。
和鬼物打交道多了,我知道闭上眼睛的一刻是最危险的,于是习惯性朝身后退去,然后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然后我睁开了眼……
眼前的场景把我吓了一跳,原本空空****的场子里,不知何时竟然摆满了几排巨大的柜子,还有丝丝冷气从里面发散出来,而在我手上扶着的是一辆不锈钢推车。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龙山火葬场那个储尸楼里就和现在的状况差不多,不过比这里要大一些。
巨大的三层柜子是存放尸体的冷柜,而这些推车就是用来运送尸体的。
娘的,修建在地下十八层的太平间?
明亮的灯光下,一溜湿漉漉的脚印延续到了大柜子的转角,我也顺着脚印一路跟了下去……
这时候,我已经不再指望自己能遇到活人了,这么冷的温度,没有哪个老太太能禁得住!
我只希望它还算个比较客气的,能给我指条明路出去,因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这里除了那部电梯,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脚印越来越干,水渍也似乎随着脚步的移动渐渐减少了。
转过这排柜子,我看到了一架推车,车上铺着一张白色的油布,而一位穿着青色棉袄的老太太背对着我坐在上面。
从我这里望过去,这就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因为我的那些老姑老姨们纳鞋底子、做针线活的时候,也如它这般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炕上,嘴里说得却是张家长、李家短。
老太太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做声,于是我们就僵持在那里,谁也不主动去打破这暂时的静匿。
这事要搁在以前,我早被吓尿了,可经历了这么多,眼前这些在我看来连开胃菜都算不上。而且这些时日随着我练功不辍,养气功夫自然也一日千里。
最后,还是老太太绷不住,然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