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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章真假钉子(上)

韩天得了陈太忠的授意之后,当天晚上就派了七八个混混,去了四个小子的那一家,正好那家有两个儿子在场。

韩老五的人办事儿,那简直不能用嚣张来形容,抬脚将门踹开,四五把砍刀就亮了出来,“韩五哥的人办事儿,这个地方,两天之内给我腾出来,要不然全家等着哭。”

这家几个小子,也不是规规矩矩的主儿,猛地听说,自家惹上了韩老五,汗登时就下来了,“几位这是?”

“是你妈个头,”一个龅牙的混混将手伸进胳肢窝下面夹着的包儿里,冷笑一声,“都告诉你是五哥办事了,怎么,没听说过五哥?”

“谁能不知道五哥?”这边的态度越发地软了,陪着笑脸发话,汤丽萍若是见了,绝对不会相信就是这俩卑躬屈膝的小子,曾经调笑过自己,“可是几位大哥,这片地方是正泰开发的,没听说过杨总跟五哥有关系啊。”

“五哥办事儿,用得着跟你解释吗?”龅牙将手往外拽一拽,露出一个枣红的枪把来,又将那玩意儿揣进去,走上前冷笑着就是一脚,“记得啊,两天”

既然对方听说过韩老五~~,他就不想多事了,最知道韩天厉害的,就是这些半混不混的主儿,正经是遇到那老实巴交的,才会多一点麻烦。

首先,你得让那老实人明白,他遇到流氓了,不是小流氓是大流氓,那么就先要做点出格的事情来,而老实人里,时不时地会出现个把敢玩命的家伙——老实人逼急了,冲动起来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所以,这兄弟几个知道韩天,这就是好事儿,可饶是如此,龅牙还是上去给了一脚,算是对他知情识趣的回应,“便宜你小子了,还打算让你知道一下五哥的厉害呢。”

识趣的都要挨上一脚,韩老五的人做事的霸道,也可见一斑了,而且这帮人来去如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非常干脆果断。

他们走了,这家几个兄弟可是吓坏了,今天来的人手里都是拎着砍刀,但是这兄弟几个却是清楚,人家这是摆出来装幌子的。

韩老五是军区的铁关系,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根管子呢,道上的人对韩天的评价就是:人狠枪多,这点事情大家都知道的。

两天之内搬家……这该怎么应对呢?几兄弟就犯愁了,总算还好,他们的房子里也没啥值钱东西了,真想搬的话,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但是这个韩老五……怎么就把手伸到这儿了呢?哥几个百思不得其解,就打电话问杨总,说韩老五的人,刚才打上门了,老杨你这是啥意思呢?

这哥几个确实不好打交道,当初杨总也死活搞不定他们,不过,对于开发商来说,几套房子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是个案,不是群体性的,那就一切都好商量。

在后来,这家人在市中法找了一个法官打招呼,杨总正好就坡下驴,说是既然杨法官有话了,一笔写不出俩杨字儿来,我就给您这个面子了,但是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他们得把钉子户当下去……

有了杨法官做中介,此事就易办得多了,这几兄弟不怕正泰翻悔,而杨总也不怕本家到时候不认账,他要真豁出去,搞掉这个法官也不难——要不说这官府中人,为人作保是最可信的,就算人不可信,他屁股下面的位子也是可信的。

可是遇到这种事儿,这兄弟几个就要心生疑惑了,而杨总听说韩老五出头了,脑袋也是嗡地一声大了,“这不是我干的啊,你们最近招惹什么人了吗?”

这种简单的表态,不能取信于四兄弟,双方本来就是介于合作和相互提防之间的,这四位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于是就说你问我们招惹什么人了,这不会是托词吧?

但是双方这关系,反着来说的话,那就是相互提防之间,还有合作,所以这边想一下,觉得有些消息也该沟通,就说白天你们公司来了一个女孩儿。

女孩叫啥,这几位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那双腿纤细笔直,万里无一,我们弟兄闲的无聊不是?就……逗她玩了一下,结果又来了一个开奥迪的男人,挺霸道的。

“汤丽萍,”杨总别的不说,一听那两条腿,就知道说的是谁了,一时就有点纳闷了,“你们怎么会瞎眼去惹她呢?等我消息吧。”

这四兄弟打了电话之后,又想着还有两天的期限,自己搬家也快捷,也就没再着急,不成想第二天晚上,四兄弟里的老幺,满脸疙瘩的那位,直接在家门口被人海扁一顿,拉上车带走了,两个小时之后,老接到电话,说老幺在南山上,已经被人埋了半截儿了,赶紧带五万去赎人吧。

这埋人的手段,本来就是黑社会勒索钱财的不二法门,不但有吓唬人的意思,也有逼着对方尽快张罗钱的效果,你要是钱拿来得晚了,被埋的这位就算起出来,也要落下点儿毛病。

人被埋在土里,下半身气血不通全涌到上半身了,钱来得越早越好,尤其是下半身还被殴打过的,你钱来得晚了,身体受伤的部位就可能形成残疾。

就算来得稍微晚一点,身体差一点的,下半身受风着凉,将养个一年半载的,那也正常了。

你要说不管?切,就算往日里泼天的英雄,看着一铁锹一铁锹的土,在身前慢慢地增高,也按捺不住那份恐惧,要哭爹喊娘地打电话筹钱。

老一听,那张罗钱吧,五万块说多不算太多,但那是两千年,天又黑了,三两个小时之内筹齐,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边一边筹钱,一边就抱怨了,我们也没说不搬啊,这不是两天时间来的吗?这五哥……不能这么说话不算数吧?而且,还要我们交钱?

“不是五哥的意思,就是二哥我闲得慌,”回话的正是那龅牙,合着他今天喝了点酒,没事儿干,正好又路过那块儿地方,又好死不死地看到了满脸疙瘩,就绑来此人玩了,“怎么着?这五万是弟兄们的辛苦费……小子,你不想给可以说嘛,不过下次最少二十万了。”

这不讲道理的人,碰到别的不讲道理的,还真是郁闷了,这边最终找了一个做海鲜批发买卖的朋友,筹够了五万,终于送上南山,将自家兄弟救了回来。

这可就是完完全全的无妄之灾了,人被打了不说,这十万出得也太恼火了,这哥几个又打电话给杨总——姓杨的,麻痹的我们惹不起韩老五,弄你是没问题,豁出去了,抱着炸药包去你家了,老大挂了还有老,一共弟兄四个,我看你能扛得住几个。

你***给我滚远一点,我真要请得动韩老五,你个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弄死你qua家?杨总也恼了,麻痹的你知道你家老老四调戏的谁吗?操的,那姑奶奶在公司,是我这老总都得供着的主儿

他在今天已经了解清楚了,小汤为了帮公司解决问题,确实是去过现场的,而后来带她走的人,是……陈太忠

陈太忠那可是天南省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能啊——在杨总心里,陈主任黑白两道通吃的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凤凰市了,所以,他对韩老五的蓦然出现,有点明白了。

韩天你是很不简单了,但是比起陈太忠来,那真是啥也不是,人家用你,那是看得起你他很清楚这两方的力量对比。

但是他捂这块地,是极其秘密的消息,所以不能传出去,同时也是想着,自己能制约住这四兄弟,而这四个又刺头得很,他才会如此退让的,真要比蛮横的话——实在大不了,让汤丽萍搬出陈太忠就行了。

只是,陈太忠这牌子太硬了,杨总也不舍得乱用,这种人情好还不好还另当别论,关键是用一次,可能第二次永远没有机会用了。

听说陈主任介入此事,杨总心里登时就是一抽,这件事里,其实他做得有点……愧对陈主任,就一直不想让其知道。

可是这四兄弟,并不能明白正泰的苦衷,于是就说了:韩五哥让我们明天就搬出去,我们也损失了五万,杨老板你要是不管的话,我们就难免要认为,这是你的主意啦。

这跟我有屁的相关,杨老板还真是有点欲哭无泪了,这是小汤的个人行为诶——当然,带种的你们可以去找她麻烦,陈太忠要是不把你们四个撕碎了喂狗,我直接从十楼上跳下去:我说你们招惹谁不好,去招惹陈太忠呢?

他的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但是在心里,他也有点忐忑不安,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这件事里,他有点对不起陈太忠。

要是正常的捂地行为,他并不怕跟陈主任讲,捂地嘛……犯禁但是不违法,想多赚一点,捂地是很正常的,谁还嫌钱烧手不成?

可是他捂的这块地,不一样,前文说过,这块地紧挨着科委收购的公交公司的那块地,而杨总也是看好了,科委的房子一旦盖起来,房价是要狠狠地涨一下的——现在市里就有消息说了,科委这房子有段卫华牵头,肯定不会卖给散户的。

科委的房子涨价了,他的地紧挨着那里,只要不犯太愚蠢的错误,跟风涨价的必然的,他捂得越久,涨得也就越高,这个账谁都会算。

38章真假钉子(下)

按说,两千年的时候,捂地的现象还没那么严重,但是大家要考虑到,正泰公司,是个小房地产公司,它不是那种巨无霸,不是那种能到处弄到地皮的主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总才想出这么个歪点子,让人冒充钉子户来捂地,正经的大公司,拖延开发土地的本事多了去啦,比如说:随便拿出一个注定审核不过的开发方案,主管部门拖上三五个月审核,然后打回来——不合适,重做

就这么个环节走一下,起码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土地开发期限就算过了,那也不是房地产商的责任——人家不是不开发,是在协商方案呢。

这个协商方案的时间,不能算进政府规定的时间里,由此可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话,不是空口白话,你上面再怎么强调,自己的初衷很好,但是下面这帮人,他们就有那本事,硬生生地把好好的一本经念歪了。

也正是因为这么个缘故,正泰在表示自己撵不走这两家钉子户的同时,频频地撺掇政府部门出面协调,而政府部门的不作为,又坐实了他们开发的难处——我们真的很想尽快开发变现呢,但是区里的出面都不顶用不是?

杨总心里打了这么个算盘,但是这终究是属于阴招,是说不出口的东西,一旦外泄就不灵了,所以他对这个消息封锁的很严——万一泄露出去,不光是不灵的问题了,收益会遭受到严重损失,还可能牵扯到对责任人的追究。

尤其是,他不能让汤丽萍知道,小汤平时挺注意维护公司形象的,但是……她跟陈太忠走得太近了,甚至不排除上过陈太忠的床的可能,而正泰这次的捂地,冲的就是科委房地产公司的后续效应去的,沾光之意一览无遗。

这个事情要是一开始说明白了,或者也没这么复杂,杨总很明白这一点,自己的错误,在于不告而取,然而,这事儿做都做了,想要回头,真的是……太难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汤丽萍真的不知道,公司遭遇到的“钉子户事件”,会有如此的内幕,所以才会跑前跑后地张罗,帮公司解决问题。

她是很热心了,但是那没用,甚至大部分的消息,都是对她封锁着的。

然而,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杨总也很头疼,因为……今天那四兄弟就不得不搬了。哥几个是挺蛮横的,但是在素波,谁扛得过韩老五吗?

杨总更头疼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汤解释这件事——此事的关键就在小汤身上,只要小汤说句话宽一宽人心,那弟兄几个照样能蛮横下去。

有人奇怪了,说这一家搬走的话,不是还有一家的吗?这话是没错,但是事情不能那么做,这两家是互为犄角的

老干部那家,为了纪念老爷子,说成啥都不搬,这种情感在当代有没有?有,肯定有,但是比五百万还难中一点,说穿了,这一家才是杨总最靠谱的托儿。

但是,若是那四兄弟离开,这一家在这里的坚持,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前文说了,就算周围房子都盖起来,也能留下他的地不征,成为钢筋水泥建筑中的孤岛——但是,这毫无意义,不管对那一家来说,还是对杨总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所谓犄角,就是缺一不可。

问题可是大条了啊,杨总一上午在公司绞尽了脑汁,死活是想不出个对策来,犹豫了好久,还是把汤丽萍喊了过来,“小汤啊,我觉得对拆迁户,不能那么野蛮,还是应该以劝说教育为主,不要搞得那么杀气腾腾的,要有大局感。”

“那是杨总您的事儿了,”汤丽萍本来是一心为公司做点事情的,可是自己的努力不被认可不说,好不容易请陈主任出一次手,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寒心才怪,“要不,我让太忠哥给他们道个歉?”

让陈太忠道歉……我不是笑话你,你有那面子吗?杨总心里冷笑,陈太忠睡的女人多了,凭啥一定就认你……你下面镶钻呢?

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真是搞得汤丽萍莫名其妙,但是没过了多长时间,公司里就有别人将小话传了过来,说是拆迁户那边给杨总施加压力了。

拆迁户给房地产公司施加压力,这情况也不算意外,但是想让开发公司真的头大,那也是做梦了,听到这话,汤丽萍也有点反应过来了,搁给外人可能想不到,但是房地产公司内部……可不就是这点儿事儿吗?

可是偏偏是这点小事,杨总就跟汤丽萍张不开这嘴,陈主任的性子原本就暴躁无比,他算计着靠着科委的动作发财,偏偏还不知道早打招呼,唉……真是的。

陈太忠却是被这一闷棍敲得有点心灰意冷,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正泰公司的地是挨着科委的,心中就不爽得很,“他捂地……也不该瞒着你吧?”

汤丽萍却是反应过来了,杨总不瞒别人,也得瞒着我啊,于是她只有苦笑了,“我们那块儿地,挨着科委的地呢。”

得,陈太忠一听这话,要是再不明白,这领导也就白当这么久了,于是他冷笑一声,“那个兄弟挺多的那家,要搬了是吧?那地儿我占了,你跟姓杨的说一声……有啥条件想法,跟我来谈。”

“要不杨总让我跟您道歉呢?”汤丽萍在电话那边轻笑,“他就是觉得做得有点对不住朋友,太忠哥……你看我面子啦。”

“他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好了,”陈太忠真的是有点意兴索然了,“不要跟我说那么多,反正他的地再不动的话,那弟兄几个就把地转让出去了,你问他信不信我做得到?”

这种事情,他是想叫真都无从谈起的,也只能随便地蛮横一下了,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对某些现象生出了戒惧之心——很多事情,真的是不能只看表面啊。

“太忠哥,其实……杨总也不容易啊,”难得地,汤丽萍叹了口气,她平日里愤世嫉俗的时候太多了,很少显露出如此人性化的一面,“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你当我用韩天那么方便呢?”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哼一声,“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了,你跟他说,就是我的意思,我把韩老五的人叫走,他看着意思一下吧。”

杨总就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结果呢,见汤丽萍挂了电话,忙不迭上来问,听到这样的结果之后,苦笑着叹口气,“这样吧,公司不是给你分了一套房子吗?现在我给你两套……也是一平米八百,你选个户型和楼层吧。”

房地产商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而且一平米八百,算上地价基本上算是不赚钱了,汤丽萍却也是因为关心公司,收到的意外收获——就算她搞定这家钉子户,能不能赚这么多也是两说呢。

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终究不是正道,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也没心思喝酒了,而是皱着眉头沉吟好一阵,才叹口气,“现在的社会风气,真是要不得了,连亲眼见到的事情都不敢相信。”

郭建阳听到这话,并不敢贸然接话,但是彭苗苗并没有这样的忌讳,于是就点头附和,“还是咱文明办受到的制约太多了,这些东西,早就该抓一抓了。”

当天下午,秘书处拿出了建设文明县区的活动规划,马主任指示,要陈主任先过目,陈太忠翻看一下,觉得这文章写得四平八稳,意思是都表达出来了,但还是缺少了点精气神。

琢磨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里面存在的问题:这些设定的打分等级,条条框框很分明,但是缺少了两点,一点是对成绩突出者的鼓励,有点空泛,一点就是对那些没有评选上的县区,也没啥惩罚措施。

说穿了就是三个字——走过场想到自己发起的活动,最终很可能跟文明办以往搞的一样,会流于形式,陈太忠有点不能接受。

于是他一个电话将秘书处的处长林晓菲叫了过来,将自己的意见说一说,“……光文明县区的称号不行,要有别的激励机制,像末位淘汰这些……我觉得也可以写进来。”

“末位淘汰?”林处长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相貌很年轻,长得珠圆玉润,想必年轻时也做过风头人物的。

她不能理解陈主任这个指示,末位淘汰这个词儿已经叫了好几年了,但是那一般是针对物质文明建设而言的,比如GDP增长不达标之类的,精神文明建设上,还没有过类似的先例,外省也没有。

所以她就有个问题,“想要这么搞,那得有组织部的配合,甚至是杜老板的话才行,咱文明办没这职能。”

“你负责提建议就可以了,”陈太忠不动声色地回答,“做得到做不到,是领导们考虑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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