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人事风格
直至柳河县原县委书记陶知野千年媳妇熬成婆,去了市里人大,安排了一个副地级虚职,半升半休养了起来。田伟国这才来到了柳河县接替陶知野任县委书记。原柳河县和陶知野搁班子的县长林泉涵没能接上书记一职,愤懑终郁远走它区,继续任同级别区长。
貌似这一番推手换磨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未尽的心绪,欢喜哀愁。身在其间,个中吊诡有玩趣意味的当属:林泉涵得不到的,田伟国却也不稀罕,甚至以为知道因果,而多少觉得有些窝囊。
仿佛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驴推磨,蒙着眼。一圈一圈,看似不停地在走动,其实未真正朝着欢喜的方向,迈开前进的腿儿。
柳河县委书记,这个在圈内无数人眼中,金光灿灿熠熠生辉灼灼其华的宝座。于田伟国喉中,象是两排梳齐的鱼刺,如鲠在喉,无有什么稀罕,想起来还会有痛隐然。
为政者,是要多经事。除却历练自身,丰富人生阅历,更重要的就是要变得令自己什么都不再相信了。思维不再有定势,一切都是可以斡旋的。
每一把锁,都会有一把直通心灵的钥匙。什么事,必须要怎样,那是道德理想信念。遗憾的是,政治没那么高深。政治的目的性很强,强大团结一切,却又能迅速的抛弃一切。为了一个目的,利用一切,却又很快因着新的目标航线推翻曾经的一切。有时,即便是始作俑者,也未必能够掌握未来的所有细节走向。
所以说,政治家是很痛苦的。奋斗一生,无非是想要按照自己的人生价值观行事生存。随着作大,外在的痛苦根源干扰渐微。然,由内而生自我加注的痛苦之源,却在萌根发芽,开叶散果。因为到了他们这番岁月,是不可能不在岁月长河中积累沉淀下一些信念。
没有信念,不足以自我支撑。然,目的总是千变万幻,常常要同自我作战洗脑,不能完全常式。因为常式不足以解决应对每一个新问题。
收回飘远的思绪,田伟国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凌志,同过去时常争权夺利一身臭,还嫌旁人腥,整日满腹牢骚的代县长杜振飞不一样。
凌志不拘小节,高调乐观,身上有着一股子浪漫主义情怀。行政规划,处世上着眼高远,大格局,逻辑性思维极强,却又不乏**细腻。田伟国有预感,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很容易就又会是另一个对立面。且,还总是站在正义,不卑不亢的那一列。
凌志,想必是个眼里很难揉沙子。不能拉拢,且难苟且的人。以田伟国同沈彦目前的交道,定不了沈彦李璇美凌志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张利害关系网。
田伟国告诫自身,一定要慎重。不能再犯当年草率行事的路线错误。哪怕就后路而言,自己若能得偿所愿高升,凌志接任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在柳河县即便有何遗留问题,有凌志兜着,自可无比轻便上路。
一个凌志这样的小弟兄,要比十个梁度秋,二十个石平生都来得有情有义有用。再者,踢走杜振飞之后,田伟国修订了人事风格。不能再树敌了。不能再给上级组织,柳河县党委政府班子两个一把手长期不合,他不交人的此种印象定论。时间一久,一而再三,有了舆论,就难以收场了。
下定主意,有心拉拢凌志,决定在此事上牺牲旁的,也要支持凌志一把。然,田伟国并不打算一上来就表明态度,还想看凌志的决心到底有几何,打算走到哪里算完。
一点一点放话,将支持的意思透露出来给凌志体会,田伟国:“大案小案,人的因素总是要放在首要来考虑。张瑞郑舫栓是老滑头了。当年那个案子虽夜黑人众,然,着实动过手的人还是知道轻重。别的不说,到底谁是挑头的,谁让年下了狠手,确凿查出来并不是难事。公安办这类案件还是很有经验。调查充分依靠群众嘛。
再者,据我了解掌握的情况,几个首犯由于多年来未受过惩治,贼不打三年自招,以为无人会再揽管此事,口风较刚发案时就松了许多。只是···”
见田伟国停语,凌志禁不住深问:“田书记,希望信得过我。有何赐教,今时往后都请但说无妨。”
故作似有千钧重担压身似的起身,脚步却悠游哉晃地来到凌志跟前。为凌志面前的茶杯续上水,从办公桌后方坐到距凌志最近的一张椅子上,田伟国交心似的开口:“铁打的柳河县,咱们都是外来流水的官。这石平生是坐地户,本地官。
这种人往高处走,办成个正事或许是没多大能力奔头。然,扒漏踩脚挑唆乱中取胜,还是他有一势的看家本领。
我那时刚来柳河县也没多久,紧接着杜振飞也来任职。杜振飞压不住他们,结果被生生逼走。我这个书记班长也很没面子无奈啊。毕竟在相当方面,还是需要保持某种平衡,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依靠石平生这样具有地方势力的粗人。
你还别说,有些官,我苦口婆心,理想追求,党性观念的恳谈上半天,也改变不了的思想。经石平生一跳脚,连唬带吓的,居然就通顺了。
况且,凌志你现在还是代县长。上头也是打算开完人代会后,县委副书记和县长一起公布。上次我们开常委会你都参与不了,否则也不会和李璇美被困在二郎山上差点有人身危险···
我就是担心,现在碰陈和数案件,年后开人代会,有人会在选票上做手脚。”
只是,见田伟国将话说得透彻,自也不是个盲目乐观主义者的凌志,免不了陷入到了掂量的沉思之中。现在的事,不好说啊。即便不怕牺牲,总还是要避免无谓的牺牲不是。
见凌志对自己的话很虔诚上心,田伟国很受用。要的不就是这效果嘛。学院派的娃儿还是太嫩啊。哪里比得上自己由大队会计干起,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的,见过太多基层市井世面。
引导凌志做决定,田伟国:“凌县长,你回去想想周全,再答复。我这里先向你老弟表个态。你若彻查,我定然支持。”
田伟国语气平和无起落地掌控着谈话的节奏进度,内容上却不无得意的补充:“那石平生别的摸不得,所幸这两年我还压得住他些。再者,大王庄的人无非是仗着势。他也见小王庄当年没有狠角色翻案,所以乐得在老家威风。其实真正动手的人里面本没有石平生的直系亲属。
不过,凌县长,要是愿意息事宁人卖石平生个面子,其它的路子,我也支持。陈和数的病情已然如此,不恶化,醒过来的可能性也极小。不如为他家老父亲亲朋能帮得上忙的解决点实际困难。譬如一次性解决救济赔偿金。再给照顾他的亲近小辈批两个财政全供的编制···”
田伟国说得头头是道,凌志却愈发的沉默了。
田伟国心中暗笑,这小子,对付女人有一套风采。事一压己身,关乎自己切身利益时,也不是往日的那般豪气冲云天,志气风发了嘛。并不急于追讨凌志心意,田伟国只是让好好想想再议。
出得门来,没做旁想停顿,凌志驱车就来到小王庄。因着陈和数当年的遭遇,所以他的家,一打听就都知道,一点也不难找。
凌志自己的抉择无需多虑,但不能替陈家做决定。即便是理想和现实这对儿,本不应是冲突矛盾体,必得二选一,有所舍弃。那么,凌志也认为应当让陈家选,而不是自己有权利相代的。
许是庄上晚饭时间进来辆车,又是个陌生人。那些一路跟过来的孩子见凌志进了陈和数家,都趴在未关的院门外挤头探脑。
屋内人听到动静,陈老爹迎了出来。迎面定睛晰辨出是凌志,两眼顿似久旱枯井突遇活泉,就要下泪似得。
他们只一面之缘,况且还是在那般情形之下。然,没有丝毫犹疑,一眼就认定了凌志。两人站在院子里紧握住手,却是无话。
凌志没话找话,随口招呼身后打头活跃的一个孩子进门来。那孩子未进,倒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陈老爹随口道:“他们不敢进来的。”握着凌志的手,紧了紧,这才往屋里让,边让还边怪罪自己:“越来越不经事了。怠慢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