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陈文明的心脏病并不严重,在车上吃了速效救心丸后,到医院后就缓了过来。

可是沈复生的伤比较严重,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

沈复生在第二天傍晚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有女人的哭声。

这声音既陌生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好像藏在记忆深处,沉睡了很多年。

沈复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过去,是他的母亲,正摩挲着他的手低头啜泣。

“妈……”他轻轻唤了一声,没等母亲回应,自己心里先感到一阵惊讶。

他以为时隔二十年,这个生疏的称呼会很难叫出口,没想到会这么轻松,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听到这声恍如隔世的轻声呼唤,徐丽抬起头:“小铮,你终于醒了!”

温暖的母性从未在她心中衰亡,即使在久别重逢之后,她面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也没有陌生隔阂的感觉。

“嗯,醒了。妈,我爸呢?他怎么样了?”陈文明猛然想起父亲,急忙询问。

“你爸没事,吃了速效救心丸,缓过来了。”徐丽说道。

听到父亲平安无事的信息,沈复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而对母亲说:“妈,我渴了,想喝水。”

徐丽擦擦眼泪,笑着用力点头,马上起身:“哎哎!妈这就去给你兑一杯温水。”

沈复生饱尝十余年人间的残酷和冰冷,这一刻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的坚冰彻底融化成一片静湖。

他喜欢母亲这样没有陌生感的状态,他们母子之间不需要花时间重新靠近适应彼此,仿佛那二十年的骨肉分离不曾发生过。

一切都完好如初,平凡而温暖。

“来,先喝一小口试试,别呛着。”徐丽端过水杯捏着吸管递到儿子枕边,边小心翼翼喂他喝边说,“你爸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去接小梦出院了。”

沈复生喝了几口水,重新慢慢在枕头上躺好:“我缓一会儿,给我爸打个电话,不让他过来了,在家陪陪梦吧。”

“也行,你这里有我呢,小梦刚出院身边不能没人照看着。”徐丽微微叹息,话语中满是心疼。

沈复生虚弱地笑了笑:“你也回去吧,明早过来的时候给我做点儿好吃的,二十年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都不记得啥味道了。”

那是家的味道,也是他迫不及待想重新拥有的味道。

徐丽放好水杯,果断拒绝道:“你才刚刚醒过来,我说啥也不能回去,这次妈死活不能再把你一人丢下。”

沈复生往病房门外瞥一眼,隔着玻璃看到那个叫薛砚的年轻刑警。

他收回目光,对母亲笑道:“有警察二十四小时看守,还有医生护士,这回你儿子准丢不了了,放心吧。”

徐丽没有哭哭啼啼,该流的泪早已在暗地里流了无数遍,儿子死里逃生,她不想让母子间的久别重逢充满悲戚。

“等你再恢复两天,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带过来。”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心中感慨万千。

“妈,听我的吧。”沈复生注视着两鬓斑白的母亲,轻声道,“等我转入监狱医院,就不能经常吃你做的饭菜了。”

不得不说,徐丽是一位坚强的母亲。

儿子这句话扎得她心里刀剜一样疼,但是她仍然温煦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唉,那妈就听你的吧,回家给你做顿好吃的去。”

“正好我又困了,再补一觉。”沈复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疲倦的笑。

徐丽拿起放在病床边的皮包起身,摸了摸儿子的胳膊,恋恋不舍地转身走了。

回家路上,徐丽在公交车上给陈文明打了一通电话,把儿子苏醒过来的好消息告诉他。

陈文明在电话里只连说了几声“好”,简短的通话结束时,他默默地老泪纵横,偷偷哭了一阵。

等到平复好情绪,他把做了一碗热乎乎的蛋花疙瘩汤,给余梦端到卧室去。

自从几天前得知沈复生重伤抢救,余梦一直食不下咽,陈文明再三开导,她才开始正常吃饭。

只有尽快恢复身体才能去看望沈复生,这就是她的内在动力。

她捧着疙瘩汤,香喷喷地吃了多半碗,抬头道:“陈叔,这回我真吃饱了,不骗你。”

坐在椅子上的陈文明,接过碗放在床头柜上:“小梦,你徐阿姨刚才来电话说,复生醒了。”

“太好了,感谢老天爷,这真是太好了……”余梦双手合十指尖抵住额头,激动地哭了。

陈文明看孩子这真挚的模样,心里纠缠着一股酸楚的哀伤。

然而有些事,他作为沈复生的父亲,必须去面对,不管如何不忍心也得义不容辞去做。

他想了想,心情沉重地说道:“小梦啊,陈叔有个事儿得跟唠一唠,复生能醒过来咱都高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啊?”

“以后?”余梦放下手,不解地看着他,“以后怎么了?我和复生还是一样可以在一起呀。”

“孩子,你想得太天真咯。”陈文明喟叹着说道,“小铮这次配合警方抓捕坤爷的确算重大立功表现,不至于判死刑了,但是根据我从警三十年的经验,大概要判二十来年有期徒刑,所以你觉着你俩还能和以前一样,这太脱离实际了。”

余梦立即倔强地反驳道:“怎么脱离实际了!就算他判二十年刑我也能等!”

陈文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傻孩子,你现在刚二十出头,有底气说这话,但是你想想,二十年之后你这辈子都过去一半了,孤零零熬过二十年,那得多艰难你是想象不出来的。女人一生最好的年纪,哪能这么糟蹋,就算你愿意,我和你徐阿姨也不忍心啊。”

余梦眨巴着大眼睛,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但是没急着开口辩驳。

陈文明语重心长地劝道:“听陈叔一句劝,找个人品好的人成个家,好好过完这辈子,别做让自己人到中年后悔的事,我估摸着,小铮也是我这个想法,如果他真在意你,就不会那么自私,让你等他出狱。”

余梦深思片刻,话音轻缓而坚定地说:“陈叔,我和复生的感情和别的年轻人谈恋爱不一样,我说会等他二十年也不是一时冲动,复生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我也是被拐卖的孩子,所以我和复生因为同样的遭遇才走到一起,我们是彼此治愈的关系,不单单是凭着一份不成熟的感情。”

她拉住陈文明的手,女儿撒娇似的说,“所以陈叔,你别再说让我找个好人嫁了这种话,好不好?”

陈文明长长叹息一声,最终什么都没再说,默默地点了点头。